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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

  一望之下,但见身后之人年约四五十岁,身材高瘦,风采清雅,留着三绺长须,穿戴方巾长袍,便如一位世外高人,飘然有出尘之态。文渊一见,不由得心生敬仰。想起他称自己为“贤侄”,当下道:“是韩师伯么?”

  那人尚未回答,韩熙已走上前来,道:“爹!”那人点了点头,道:“熙儿,你先退下。”

  韩熙道:“是。”这几句对话之中,众人已明明白白知道,此人正是龙驭清同门四人之中,隐居多年的韩虚清。

  龙驭清面色铁青,冷冷地道:“韩师弟,你果然本领不小,竟然脱身了。”韩虚清淡然一笑,道:“机关纵然造得如何巧妙,毕竟由人所造,便也能由人破去。这地牢外面的机关暗器,小弟也顺手解了。”龙驭清哼了一声,道:“原来是你干的好事。”

  文渊心道:“听韩师伯这么说,他是被困在什么机关处,无怪乎我在地洞奔了大半天,始终没跟韩师伯碰上面。”正在想着,忽听韩虚清道:“大师兄,多年不见,你仍是对先师传物如此执着?”

  龙驭清道:“这十景缎,你也拿了一疋。韩师弟,你难道就不想一探其中奥秘?”

  韩虚清缓缓摇头,说道:“我们师兄弟四人,也不过十得其四。其余六疋,也不知下落何方。集齐十景缎,会惹起多少风波?大师兄,你为了巾帼庄一疋‘花港观鱼’,已然大动干戈,将来也必多肇祸端,师父在天之灵,焉得安慰?”

  文渊和华瑄听了韩虚清一番陈词,心中甚喜。他们对这个素未谋面的师伯一无所知,此时听他对龙驭清极是不以为然,都觉欣喜,都想:“韩师伯如此说话,一无所图,那么是跟龙驭清划清了界线,要对付龙驭清便多了一分力量。”

  任剑清哈哈大笑,说道:“韩师兄,十几二十年没见面了,你讲话依然跟从前一模一样。”韩虚清面露微笑,并不多说。龙驭清却大为光火,怒声喝道:“你们都来跟我作对,我又怕得什么?韩虚清,你在苍山龟缩二十年,我一直没去找你,现下你却来坏我大事。嘿嘿,难道你真不怕死吗?”话一说完,蓦地大喝一声,双掌霎时间凝聚了“寰宇神通”神功,掌路一开,气势浩瀚深广,直冲当先韩虚清、文渊二人。

  文渊但觉一圈圈真气绵密涌至,犹如深不见底的惊涛漩涡,竟尔稳不住身子,脚下一跌,被龙驭清双掌吸引过去。紫缘、华瑄、小慕容齐声惊呼之中,文渊更加惊骇,心道:“九通雷掌并无此招,又是寰宇神通的变化么?”心惊之际,自然运使相应功法,轻声喝啸,脚下一轻,两袖飞展,旋步登空。

  龙驭清这一招真力惊人,势欲吞噬万物,韩虚清本拟文渊接之不住,亦难寻后路可退,正要出手化解,不料文渊身形潇洒,这一跃一中,转折自如,好不巧妙,自龙驭清奇招之下轻易脱险,半空接连三个回旋,飘然着地。韩虚清随手一卸龙驭清掌力,退开几步,眼见文渊竟能安然避过这一招,大为惊奇,道:“文贤侄,你这身轻功,并非本门所传,是什么功夫?”文渊一个躬身,道:“这是‘鹤舞洞天’,侄儿初次动用,还请韩师伯多多指点。”

  此言出口,龙驭清大为惊怒,暗道:“这门‘鹤舞洞天’的轻身功夫,又与这小子先前所使不同,怎地这小子竟有恁多名堂?”韩虚清也甚感疑惑,不明所以。任剑清却大为惊喜,叫道:“好哇,文兄弟,你说这是‘鹤舞洞天’么?妙极妙极!世上竟有与琴曲同名的武功,我可真大开眼界了。”文渊与任剑清得以相识,实缘起于这曲“鹤舞洞天”,任剑清此时一呼,文渊便即笑道:“任师叔,你瞧这门功夫还使得吗?”任剑清大声叫道:“妙不可言!”又道:“又要我说一遍,别叫我师叔。”文渊微微一笑,心道:“此时跟任兄称兄道弟,那末跟韩师伯岂非平起平坐?这可不妥。”

  韩虚清解下腰间长剑,交给文渊,道:“文贤侄,先去救你任师叔。”文渊心道:“除了韩师伯,怕也没人挡得住龙驭清。”当下应道:“是!”一拔那剑,一道白光随之而出,却是柔不刺眼,深藏剑刃,剑锋似有流华转动。

  龙驭清望见那剑,脸色大为震惊,喝道:“好啊,你在云南这许多年,竟把那老贼封藏的‘太乙剑’也找到了,这难道不算是贪图宝物吗?”韩虚清道不愠不火,说道:“师父在指南剑谱之中,便已点明了太乙剑的封藏之地,我将之寻出,乃是顺师父之遗命。”龙驭清哼了一声,双眼瞪大,猛地往文渊一望,喝道:“拿剑来!”右臂举起,掌力一吐,雷掌之力劈空击向文渊。

  韩虚清飘身迎去,挥掌接下,回身道:“文贤侄,这把剑削铁如泥,快快斩断你禁锢你任师叔的铁圈。”文渊大喜,道:“多谢韩师伯!”正要奔到任剑清身前,手臂连挥,剑光起落,内力催动神兵利器,只听“嗤嗤嗤”连声轻响,扣锁任剑清全身上下的铁环一一被太乙剑削断,落在地上,铿啷有声。龙驭清深知韩虚清武学精深,多年不见,更不知他进境如何,当下凝神盯视韩虚清,毫不分神,对文渊也就鞭长莫及。

  任剑清手足得获自由,长啸一声,翻了个身,笑道:“舒服多了!”脚下突然站立不住,摔倒在地。文渊大惊,连忙上前扶起,叫道:“任师叔,怎么啦?”任剑清挣扎起身,骂道:“四五天没东西下肚,饿得全身乏力,连我这双脚也站不住,真他妈的。”

  忽然一道劲风袭来,龙腾明飞身赶至,喝道:“小贼!”这一出手,乃是九通雷掌的正宗招数“疾雷动万物”,来势快极狠极,文渊正在关照任剑清,惊觉背后风声乍响,已然无法闪避,当下回身刺出一剑,尽显“指南剑”之要旨,全无花巧,一剑之中后劲绵密,太乙剑上银光浮动,直指龙腾明心口。

  倘若文渊空手应对,仓促之间,绝难抵挡“疾雷动万物”快如风雷的进击,但是手中三尺青锋,却替他争了招数上的先机。龙腾明掌力及于文渊之前,自身胸膛定会伤在太乙剑锋刃之下,指南剑又是稳重取胜,文渊纵然中掌,剑势未必便消,只怕自己反要惨遭穿心之祸,不禁骇然,当下掌力分拍左右,脚下一点,又已退开,一进一退之间,身手迅速矫捷,反应之快,与文渊可说不分轩轾。

  文渊笑道:“承让!”反手掷出太乙剑,准确射还给了韩虚清。韩虚清一手抄住,随意指向龙驭清。龙驭清见他摆出指南剑起手式,从心所欲,法度自然,心中暗哼,口里冷冷地道:“这指南剑你该练得熟极而流了,又有太乙剑在手,要是还死在我手上,可没有怨言了罢?”

  韩虚清淡淡地道:“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顿了一顿,又道:“熙儿,你们护着任师叔出去罢。”

  韩熙道:“孩儿遵奉爹爹之意。”上前要去扶任剑清,却见任剑清挺身站起,笑道:“走路也不能走,那还得了?不用你们扶了。”回身向龙驭清道:“大师兄,现下我没力气跟你打,咱们就此别过,后会有期。”说着大步往门口走去。

  任剑清说话之时,韩虚清手中太乙剑依旧分毫不动,对正龙驭清中路,龙驭清若要阻拦,便要先斗上韩虚清,他自是心里有数,但要让任剑清悠然自得地离开,却如何不怒?双眼怒张,喝道:“我这长陵地宫,岂容你们来去自如?”左掌一提,寰宇神通功力循环奇经八脉,一掌正面拍向韩虚清。

  韩虚清挺剑相对,凭着太乙剑的无坚不摧,这一招指南剑威力更加惊世骇俗,旁人只见白芒倏闪,紧跟着崩然巨响,龙驭清的九通雷掌打在了空处,韩虚清手中剑锋也没刺在对手身上,一道道低沉的声响却在石室中缭绕不散,好似重重闷雷,又如狂风怒号,众人耳中无不隐隐生痛。两股深不可测的内力交相擦过,余威竟波及四方,一至于此,委实匪夷所思。

  龙驭清纵声大喝,怒目鼓气,一掌一掌击将出去,都是惊天动地的莫大神威。韩虚清身形游走,仗剑护身,太乙剑化作道道光屏,或横出、或直送、或斜行,原应招数简洁的指南剑竟然生出万般变化,却又不失沉稳,剑法开阖繁密无比,居然每一剑都是实招,剑风逼得四周冷气飕飕。

  文渊看得惊佩交加,心中不绝赞叹,暗道:“韩师伯剑术之精,神奇至此,当真举世无双。指南剑能使到这等地步,已非剑法原创所及。韩师伯钻研指南剑到了此等造诣,我可不及万一了。”

  他正看得出神,忽听紫缘在一边叫道:“文公子,快走啊!”文渊霍然惊觉,转身一看,任剑清、巾帼庄四女、韩熙等人都已退出门外,只紫缘神色急切,等在门口。文渊心道:“有韩师伯给我们掩护,龙驭清应当追不上来,正是脱身良机。宋有程颢言曰:‘志不可慢,时不可失’,此言断断不错。”当下朝韩虚清一躬身,道:“韩师伯,侄儿先走一步,必定护送任师叔平安离开。韩师伯,你千万小心,龙驭清居心险恶,不能久斗。”韩虚清手上剑招不缓,淡然笑道:“去罢,外头有人引路。”

  文渊牵了紫缘的手,飘步出门。龙腾明见父亲尚在激战,留在一旁照应,并不追赶。吴公公却紧跟而来,尖声尖气地道:“你们闯入皇陵禁地,想这么一走了之,东厂岂能坐视?要走不难,留下小命来。”骆英峰自知武功远不如文渊,不敢当真急追,那神驼帮的少女也使尽轻功身法追来,叫道:“文渊狗贼,有种的就别逃!”声音中充满愤恨之情。

  文渊微微一怔,回头一望,见那少女远远落后,身法寻常无奇,料想武功平平。吴公公的步法却灵活诡异之极,步伐跨出极小,每一步之间却踏得奇快,自己奔出一步,他便急赶了三四步,居然越追越近。

  众人冲过通道,下了阶梯,只见两名青衫男子立在前头,向韩熙拱手为礼,一人说道:“少爷,老爷已经破了这里最近的一道暗门,直通地上,请往这里。”韩熙喜道:“好极了,快快带路!”那汉子道:“遵命!”转身领着众人而走。文渊和紫缘此时也已跟上众人,后头吴公公一路窜下阶梯,步法之快,竟比文渊迅速逾倍,只这一段阶梯之差,便已追到了文渊背后,一掌软绵绵地拍了过来,显是满含阴劲。文渊身子一侧,飘然让开这招。

  吴公公咕地一笑,道:“小子身手果真不差。”

  小慕容和华瑄见文渊被吴公公缠上,一齐回奔。韩熙叫道:“华师妹,怎么了?”

  华瑄道:“我去帮文师兄!”韩熙皱起眉头,道:“这可要落后了,会找不到出路的。”

  华瑄急道:“我们先走,文师兄跟紫缘姐姐也跟不上啊!”

  韩熙轻轻顿脚,回身向领路的两人道:“先等一会儿。”众人便即停下。

  小慕容奔到紫缘身边,低声道:“先过来,让他应付。”紫缘点点头,轻声道:“文公子,要小心啊。”跟着小慕容往后退开。

  吴公公轻声道:“这么容易走了?”忽尔身形一晃,飞快绕过文渊,直向小慕容冲来。文渊心随意转,脚下方位奇幻无方,正是“庄周梦蝶”的神妙步法,吴公公未及霎一霎眼,文渊又已挡在他面前,心头一惊,倏然停步,小慕容和紫缘已好整以暇地远远退开,只听小慕容笑道:“容易极啦,有什么难?”

  吴公公一咧嘴,皮笑肉不笑地道:“很好,很好,年纪轻轻就有这般修为,不愧是英雄出少年。”说话之际,一阵脚步声急响而来,那骆姓姑娘也已追到,呼吸急促,额头微渗汗珠,似乎颇为吃力。她喘了口气,刷地拔出腰间一柄弯刀,叫道:“吴公公,这个人让我来杀!”

  众人见她身材挺秀,面容秀丽,脸上神情却满是恨意,咬牙切齿,无不愕然。文渊更是大感意外,被她瞪得莫名其妙,道:“姑娘何事如此愤慨?在下与姑娘无冤无仇,为何一出口就要取我性命?”

  那姑娘一横弯刀,叫道:“文渊,你听清楚了!我是神驼帮帮主骆天胜的女儿骆金铃。你跟向扬杀了我父亲,此仇不共戴天,我……我要你以死偿还!”也不知她是过于激动,还是另有它故,身子微微抖动,刀上寒光也闪烁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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