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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第一章

  洛都北依邙山,南邻洛水,地势北高南平。从北宫的阙楼望去,数不清的宫阙殿宇依地势逐次升高,重重叠叠直上天际,最北部的永安宫台陛与正中的德阳殿殿顶几乎平齐,望之如在云端。

  吕后立在阶前,一手拿着几枚金灿灿的稻粒,逗弄着去喂架上的五彩鹦鹉,她梳着云髻,穿着长长的黑色冕服,淡淡道:“你说,阿寿是用香灰传讯?”

  在她身后,那个容貌平常的中年妇人开口道:“襄城君一个字未曾写完就停下手,似乎是被人下了禁制。情形不明,我只留话让她入宫,便告辞了。”

  吕后冷笑道:“那老贼倒是好手段,竟然找到阿寿。”

  胡夫人道:“只怕与那老贼无关。”

  “哦?”

  胡夫人摹仿着襄城君手指的动作,在空中勾勒出那个字迹,是一个未写完的龙字。

  望着她指尖的动作,吕后眉梢缓缓挑起,最后皱起眉头,有些意外地说道:“龙宸?”

  胡夫人点了点头。

  吕后神情变换,从疑惑,到忿然,最后变得冷峻异常。整座大殿鸦雀无声,旁边的宫人内侍仿佛都感受到殿中肃杀的气氛,一个个都低下头,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那只鹦鹉歪着头剔着羽毛,眼见女主人的手掌停在半空,手心放着稻粒,它低下头,用又弯又尖的长喙去啄稻粒。忽然那只白晰优美的手掌一紧,拧住它的脖颈,接着往地上一掼,五彩的羽毛沾着鲜血一阵乱飞。

  吕后恨声道:“这些该死的蠹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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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龙宸?”屏风后面,程宗扬也是一脸的困惑。

  小紫打了个小小的呵欠,“你以为她要说什么?”

  “难道不是因为宫里来人,她觉得见了救星,暗中传讯说她被咱们控制了,想让人把她救走?”

  小紫挑起嫣红的唇角,“这么好玩,她怎么舍得走呢?”

  “哈哈。”程宗扬打了个哈哈,口气中充满了不信。

  小紫笑吟吟道:“程头儿,你放心好了。她就是死了也不会出卖我们的。好了,我要走了。”

  程宗扬立刻炸毛,一把拉住她,“你还想跑?去哪儿?”

  “人家去鬼市买点东西。”

  “鬼市?”洛都九市自己早就背熟了,从来没听说过还有个鬼市。

  “就在北边啊,离城很近的,一会儿就回来。”

  “一会儿是多久?”

  “大概到明天早上吧。”

  “那不行。我要跟你一起去。”

  小紫眨了眨眼睛,“你老婆来了,难道不去接她吗?”

  程宗扬纳闷地说道:“我老婆不就是你吗?”

  “大笨瓜。”

  小紫抱着雪雪,然后唤上惊理,从秘道离开。

  程宗扬怔了片刻,然后奔进奥室。室内只剩下罂粟女,此时正在整理女主人带来的铁箱。那只机械蜘蛛已经分解成零件,逐一放在小格子内进行修复。昨日刺杀韩定国时,蜘蛛多处受损,腹内安装的毒针也消耗一空,要大修一遍才能继续使用。

  程宗扬劈头问道:“云三爷来了吗?”

  “按照前天舞都传来的消息,路上顺利的话,这会儿就快到洛都了。”

  程宗扬知道云苍峰近日会来洛都,却没想到会是今天。自己能把云如瑶讨到手,可以说是千辛万苦,九十九个头都磕了,也不差这一个。现在云三哥亲自来洛都,说什么也要去接。

  “云如瑶——你们少奶奶是不是一起来了?”

  “这奴婢就不知道了。”

  “别摆弄那个了!赶紧通知老敖,让他带车过来——别用官车!”

  罂粟女扣上铁箱,“主人的衣服要换吗?”

  为了进出襄城君府,程宗扬身上穿着府中奴仆的青衣。如果让云苍峰看见自己来洛都没几天就给别人当了奴仆,少不得要当场悔婚。

  “来不及了。你去找老敖,剩下的不用管。”程宗扬说着唤道:“来人!”

  红玉小心翼翼地过来,“公子。”

  “去给我找几件衣服。叫孙寿过来,给我梳头。”

  “是。”

  不多时,襄城君带着一股香风进来,她跪在程宗扬身后,拿起自己的象牙梳子,细致地给他梳理头发。

  程宗扬心下安定了一些,襄城君府位于城南,邻近洛水,等敖润赶来,驱车渡过浮桥也用不多少时间。

  程宗扬想着问道:“洛都是不是还有个鬼市?”

  襄城君半是惊讶半是娇媚地轻笑道:“公子连鬼市都知道,果然是苏姨的心腹呢。”

  她一边梳着程宗扬的头发,一边道:“鬼市在邙山脚下,每隔十日才开市一次。虽然也是市集,却与其他九市不同,要到子时开张,天一亮就关门。勉强说的话,算是黑市。里面卖的都是些见不得光的东西。”

  程宗扬心里打鼓,死丫头不会是想去黑吃黑吧?

  “卖的是赃物吗?”

  “什么都有。各种奇珍异宝,法器灵兽,珍闻秘辛,甚至还有人口交易。”襄城君道:“奴家小时曾随苏姨去过一次,苏姨离开后,就没敢再去过。公子可是要去鬼市吗?”

  “是你紫妈妈要去。”程宗扬一边说一边从镜中观察她的反应。

  襄城君担心地说道:“鬼市鱼龙混杂,妈妈怎能自己去呢?”

  “她带着惊理呢。”

  “啊!”襄城君大吃一惊。

  程宗扬镇定地说道:“怎么了?”

  襄城君看了看周围,确定罂粟女不在室内,才低声道:“奴家还没有来得及禀知公子——那个惊理,是龙宸的人。”

  “你怎么认出她的?”

  “奴家以前见过她。”襄城君道:“外子以前和龙宸的人有过交往,那个惊理当时就在其中,只是奴家在屏风后,她却未见过我。”

  “吕冀还和龙宸的人打过交道?”程宗扬笑道:“你是堂堂的封君,襄邑侯的夫人,还怕什么龙宸?”

  “公子有所不知,”襄城君犹豫了一下,小声道:“苏姨在时,洛都颇有些狐族的同胞,但这些年逐渐消失殆尽,只余下奴家一个,其他人大都是死在龙宸手中。”

  “为什么?龙宸和狐族有仇吗?”

  “奴家也不知晓。只知道龙宸一直在暗中追杀狐族后裔,若非奴家有封君的身份掩饰,没有引起他们的疑心,说不定早已被他们找到杀死。”襄城君心有余悸地说道:“遇到公子之前,奴家还一直担心,苏姨是不是也……”

  难怪襄城君在两名侍奴面前那么乖巧,原来还有这层关系。她昨晚已经露出狐尾,身份再无法掩饰,因此脱离惊理的视线之后,她立刻设法示警救助。

  “那位胡夫人,也是狐族的人?”

  “不是。她是太后的心腹,以前和苏姨私交极好。苏姨离开后,多亏她照顾奴家,后来还说服了太后,让吕孙两家结为姻亲。”

  程宗扬心下暗惊,襄城君嫁的是谁?吕冀。

  吕冀是谁?太后的嫡亲弟弟!

  胡夫人能说服太后,把一个狐族女子嫁入吕氏后族成为正妻,她对太后的影响力可见一斑。

  太后的心腹女官,与苏妲己私交极好……难道她是苏妲己那个未曾露面的结拜姊妹,九面魔姬?

  程宗扬试图回想那位胡夫人的相貌。自己以前在摄像机中已经见过她,只是那位胡夫人貌不惊人,又站在太后身后,形如婢妇,很容易把她忽略掉。程宗扬思索半晌,赫然发现自己根本记不起来她究竟长得什么模样,只有一个平平常常的模糊印象。

  襄城君道:“龙宸的人最是冷血无情,全无情义可言,只要出够价钱,随时都会翻脸不认人,公子千万不能相信她。”

  程宗扬回过神来,襄城君传讯的举动自然瞒不过收取了她魂魄的小紫,只不过自己原以为她是向宫里来的人传讯,揭穿自己和小紫的身份,没想到她怀疑的却是惊理。

  襄城君压低声音道:“何况紫妈妈的身份,无论如何也不能被龙宸知道。”

  程宗扬心下诧异,难道她看出了小紫压根与她那位苏姨无关?也难怪,死丫头似乎根本没打算隐瞒什么。对小紫来说,襄城君就是一只煮熟的鸭子,怎么也飞不出她的掌心。

  “你紫妈妈的身份怎么了?”

  襄城君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公子不知道吗?紫妈妈是最纯正的天狐血脉,万一被龙宸的人察觉,只怕会引来危险。”

  程宗扬听得莫名其妙,死丫头什么时候改的血型?竟然还天狐血脉?

  “你没搞错吧?”

  “奴家绝不会认错。”襄城君眼中泛起一缕异样的光彩,“妈妈曾经让奴家尝过她的一滴血——那是最纯正最高贵的天狐血脉,拥有数不尽的神通和无穷变化……”

  襄城君禁不住用舌尖舔着唇瓣,眼中流露出痴迷的神情,仿佛在回味那滴天狐之血的美妙滋味。

  程宗扬终于明白过来,襄城君确实没有出卖他和小紫。因为在她眼里,自己和小紫都属于狐族一脉,是真正的同族。其他人无论与她再亲近,都是非我族类的外人。狐族生性多疑,但因为数量稀少,却是一个很注重血缘的种族,确认了他们的狐族身份之后,襄城君再多疑也不会疑心到他们二人头上,只是对罂粟女和惊理颇具戒心。

  同样,狐族更在意血脉的等级,血统越纯正,在狐族中的地位就越高,传说中的天狐血脉是狐族中当之无愧的王者。即使小紫没有收取襄城君的一魂一魄,只要显露出天狐血脉,就足以让襄城君服服帖帖。

  程宗扬纳闷的是,小紫用的什么手段,让襄城君对她的天狐血脉深信不疑?小紫从苏妲己身上取来的血只有一滴,这会儿还好端端封在琥珀里,难道她这些日子也遇到了狐族中人?

  “奴家已经泄漏了身份,只怕龙宸很快就会来人。”襄城君道:“奴家死不足惜,可紫妈妈若是遇险,奴婢就百死莫赎了。”

  “不用再说了。这事有你紫妈妈安排。你只要自己小心些,别让她们看出你已经知道了她们的身份。”

  襄城君松了口气,“奴家知道了。”说着媚艳地笑道:“公子放心,奴家自不会让她们看出端倪。”

  襄城君将程宗扬的长发束在头顶,用一块青布方巾裹好,然后戴上一顶轻便的纱冠。

  红玉取来衣物,双手举过头顶。襄城君府中的衣物自然是极尽华丽。程宗扬挑了件不那么晃眼的,由襄城君亲手替她换上。

  襄城君屈膝跪在他面前,帮他系着衣带,水汪汪的美目又湿又媚,腻声道:“公子……”

  程宗扬在她妖艳的粉颊上捏了一把,“乖乖在这里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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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车驰出津门,敖润背着铁弓,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另一边则是神情剽悍的吴三桂。

  程宗扬坐在车中,车帘高高卷起,一边看着几张红纸书写的礼单,一边庆幸地说道:“幸好冯大法够仔细,先带了人在城外迎接,还准备了礼物。老敖,这些东西是你去买的?”

  敖润道:“洛都市面上货色齐全,没费多少事就买来了。”

  “是吗?”程宗扬打趣道:“我怎么听说是人家延香买的,你就跟在后面打个杂什么的。”

  敖润脸上一红,“那啥……她是本地人,对洛都的市面比我熟,东西可都是老敖扛的。”

  “咦?”程宗扬拿着礼单道:“这里面怎么还有香包、水粉呢?老敖啊,你不会是给人家买东西,还顺手记到我的账上了吧?”

  敖润像火烧屁股一样从鞍上站起来,脑袋几乎伸到车窗里,埋怨道:“冯大法这干的什么事!那些水粉明明是我自己掏的钱……”

  吴三桂笑道:“老敖,程头儿诈你呢——礼单上压根就没水粉。”

  敖润一张老脸红得猴屁股似的,讪讪道:“程头儿,你这就不厚道了。知道老敖不识字,还这么蒙我?”

  程宗扬笑道:“要不这样你能说实话吗?”

  敖润臊眉搭眼地说道:“我也没别的心思……就是想着辛苦人家好几天,心里过意不去,给她买了点水粉……”

  “就一点水粉?”

  “还有条帕子……”敖润耷拉着脑袋道:“她没要,我又拿回来了。”

  “瞧你那点出息!”吴三桂道:“她不要你不会跪下来求她?你跪到天亮试试,我就不信她不要。”

  敖润半信半疑,“万一她还不要呢?”

  程宗扬道:“那你就没戏了。”

  敖润心里一凉,吴三桂安慰道:“放心吧,男儿膝下有黄金,只要你一跪,那比黄金还值钱。”

  “老吴,你以前跪过?”

  “没有,没有!”吴三桂头摇得拨浪鼓似的,“我丢不起那人。”

  敖润摘下铁弓,“姓吴的你别跑!老子跟你大战三百回合!”

  笑闹间,一辆牛车吱吱哑哑行来,赶车的是一名老汉,车上坐着一个少女,虽然布衣荆钗,一张娇美的面孔却宛如桃花,水灵灵的双眼像是会说话一样。看到有人笑骂追打,她抿起红唇,露出巧笑嫣然的美态。

  程宗扬趴在车窗上,用力吹了声口哨,眉飞色舞地说道:“这个不错哎!又水灵又鲜嫩……咦?你们这是什么表情?”

  敖润和吴三桂停住打闹,牵着马站得跟棍子似的,使劲给程宗扬使眼色。

  程宗扬回过头,心脏猛然一跳,险些从嗓子里蹦出来。

  车旁立着一匹铁黑色的战马,一名女子坐在马上,一手握着刀柄,身体微微前倾,正蓄势待发,一双眼睛紧盯着自己露在车窗外的脑袋,视线在自己脖颈上来回游移,似乎在寻找下刀的位置。

  程宗扬赶紧收回脑袋,干笑道:“原来是云大小姐……多日不见,大小姐还是那么威……英武,哈哈哈哈。”

  云丹琉轻蔑地冷哼一声。

  “云老哥呢?你们没一起吗?”程宗扬叫道:“冯大法这家伙办得什么事!他接人接到哪儿去了?”

  “不用找人帮你。”云丹琉冷冷道:“我来就是告诉你一声:想娶我姑姑,下辈子吧!”

  说着一股狂飙卷起,那柄堪比青龙偃月刀的长刀横劈过来,寸许厚的车厢像纸扎的一样迎刃而裂。

  前面赶车的刘诏不知底细,还稳当当的看笑话,没想到这姑娘身材够火,脾气比长相还火,说砍就砍,来不及出手,一半的车厢就没了。

  程宗扬玩命的往后一靠,撞破车厢,滚到车下,看起来就像被云丹琉一刀劈出来似的,在地上一连滚了十几圈,刚换的衣服沾满泥土,连头冠也掉在一边,灰头土脸,狼狈不堪。

  程宗扬心头火起,叫道:“云丫头,有种你就砍了我!”

  “你以为我不敢吗!”云丹琉马刺一磕,坐骑向前冲出,接着俯下身,长刀往身后一荡,蓄势挥出。

  程宗扬二话不说,使了一招懒驴打滚的精妙功夫,直接滚到她马蹄下面。云丹琉啐了一口,回刀往马腹下挑去。就在这时,她手腕忽然一紧,被人握住,接着一股大力涌来,硬生生将她从马鞍上扯了下来。

  云丹琉连忙踢开马镫,长刀重重斩进土中,单膝跪地,稳住身形,谁知握住她手腕的手掌也同时用力,等于是两人合力一刺,长刀整个没入土中,只露出一截刀柄,像栓马橛一样。

  云丹琉立刻撒手,挺肘往程宗扬胸口击去。程宗扬在地上滚得浑身是土,索性破罐破摔,半坐在地上,抬手挡住她的肘击,接着一绞,缠住她的手臂,把她往地上扯去。

  云丹琉身体失去平衡,侧身倒地,程宗扬刚撑起身体,就看到云丹琉那条修长的美腿猛然一抬,毫不客气地往自己裆下撞去。程宗扬冷汗当时就下来了,这下要被她撞中,保证比肉馅还碎,比司马迁还干净,自己随便擦擦就可以拜徐璜当干爹,入宫修行了。

  危急关头,程宗扬爆发出强大的潜力,整个人前移半尺,云丹琉撞向他裆下的一膝错过要害,重重撞在他屁股后面。程宗扬往前一栽,结结实实扑到云丹琉身上,险些把云丹琉砸到土里。

  云丹琉双臂被他缠住,这一下撞了个满怀,怒道:“滚开!”一边挺身想把他掀开。

  “滚个屁啊,你压到我手了!”程宗扬身体一沉,硬是把她压了回去,他刚拔出手,试图起身,接着身下一动,云丹琉又屈膝撞来。程宗扬魂飞天外,赶紧脚下一盘,缠住云丹琉的大腿。

  路上泥土飞扬,两人手脚都纠缠在一起,像是打结了一样,忽上忽下不停翻滚。战况激烈而又胶着,一时看不出是谁占了上风。

  吴三桂和敖润面面相觑,敖润道:“这不成啊,得把他们分开。”

  吴三桂道:“你插得进去手吗?”

  “不插手也不行啊,万一程头儿输了呢?”

  吴三桂低声道:“输了——也是程头儿占便宜。”

  敖润恍然大悟,“哦……”

  刘诏道:“那……咱们就这么看着?”

  “嘘……蹲下!”

  三个人蹲下来,一边装作系脚带,一边偷偷看着场中。三个人就那么看着程宗扬和云丹琉越滚越远,越滚越远……最后“噗通”一声,两人搂抱着摔进路边的沟渠里面。

  三个人赶紧奔过去,只见渠中泥水四溅,云丹琉怒喝道:“姓程的混账!给我滚开!”

  “你让我滚我就滚,那我多没面子啊!”

  三个人连连点头,“好了好了!程头儿占上风了。”

  “又来!云丫头,你朝哪儿踢!”

  “去死吧!”

  “你给我躺下!哈哈哈,跟我斗!告诉你,以前我是让着你,真打起来,信不信我一只手就能摆平你!”

  “天龙碎金拳!”

  “雕虫小技!看我的如来神掌!”话音未落,程宗扬便大叫起来,“我干!这是什么东西?冯大法的手雷怎么在你手里!”

  “去死吧!”

  “别乱扔啊!我干!”程宗扬浑身是泥的从渠中跃出来,一头扎在地上,两手抱住脑袋。

  接着一只黑乎乎的铁罐子飞了上来,正落在程宗扬脑袋旁边。

  “不好!快躲!”

  敖润一手一个把吴三桂和刘诏按在地上,然后脚前头后,像在冰面上滑行一样,飞身去踹那只铁罐。

  那铁罐应声飞出十几丈远,把路旁一间瓜棚砸出一个大窟窿。

  程宗扬这才想了起来,手雷里面用的是龙睛玉,要冯源的火法才能激发。程宗扬爬起身,悻悻道:“臭丫头,差点儿被你吓死……”

  敖润叫道:“程头儿小心!”

  程宗扬抬起头,“怎么了?”

  云丹琉从渠中爬上来,她外衣被撕破大半,里面贴身的软甲也被泥水浸湿,此时双目含怒,拿起一只手雷朝程宗扬后脑勺上猛砸过去。

  程宗扬猝不及防,闷哼一声,直挺挺扑倒在地。

  云丹琉飞身握住刀柄,用力一拔,提刀在手。

  三个人都冲了过去,有的叫:“刀下留人!”

  有的叫:“快拦住她!”

  吴三桂叫道:“杀人啦!快来人啊!”

  敖润扑到程宗扬身上,叫道:“有种你先杀了我!”

  云丹琉玉颊时红时白,最后一跺脚,飞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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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苍峰从车上跳下,急步走到程宗扬面前,“怎么样?”

  程宗扬靠在变成敞篷的马车上,头上缠着绷带,两只鼻孔里一边塞了一个布团。他勉强撑起身体,又倒了回去,有气无力地摆摆手,“云老哥,你来了。我还好……就是有点晕……”

  “这丹琉!唉……”

  冯源一个眼圈青着,胳膊上吊着绷带,一瘸一拐地走过来,“程头儿,你没事吧?”

  程宗扬闭着眼道:“你没事就好。老冯啊,我想了想,这手雷咱们还是得轻便化,十好几斤的铁疙瘩,挨一下谁受得了?咦?你也受伤了?”

  云苍峰道:“都怪老夫,以为丹琉只是闹闹脾气,也没有当回事,路上让她打的前站,没想到她先打伤了冯兄弟,又……唉……”

  云苍峰叹了半天气,然后问道:“丹琉去哪儿了?”

  吴三桂上前一步,“云三爷放心。大小姐发完脾气就走了。家主头上受了些伤,要找个大夫看看,要不咱们先进城吧。”

  “对!对!先进城!你们把程小哥扶过来,坐我的车。”

  程宗扬也没有推让,几人扶着他送上云苍峰的马车。云苍峰放下车帘,用随身的竹筒给他倒了杯水。

  程宗扬接过竹杯,然后盘膝坐了起来。

  “伤得重不重?”

  程宗扬苦笑道:“后脑勺被大小姐砸了一下。还好大小姐没打算要我的命,不然如瑶就得守望门寡了。”

  “丹琉这性子啊。她从小就和她姑姑最亲,对你可能有点误会。你放心,等她回来,我会好好教训她。”

  “千万别!你一教训,她又把气撒到我身上了。”

  “对了,我听说你如今有了官身?”

  “没错。云老哥纵然不来,我也要请你来洛都一趟。”

  程宗扬低声说了天子私开西邸,贩卖官爵的勾当。云苍峰大为吃惊,“竟然有这种事?你如今是何官职?”

  “六百石的大行令。”

  “好。蹴然成为二千石,未免令人骇目,六百石不高不低,起步正好。”

  “这咱们都错了。我听徐常侍的意思,买卖二千石都不算什么新鲜事。我的意思是,你们选个人,我来牵线,直接弄个二千石,先把舞都太守的职位拿到手里。”

  “宁成呢?”

  “天子有意召他入京——这件事最好由云老哥派人知会宁太守一声。”

  徐璜将此事透露给程宗扬,是有意向宁成所属的刀笔吏示好。程宗扬决定由云家出面,则是向宁成暗示自己与云氏的姻亲关系密不可分。

  云苍峰自然会意,当即在车上写了一封书信,交给随从带回舞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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