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至子时,月缺星残。夜幕之上,愁云惨雾,只有几点孤星晃动着如豆的微光。陡然间,黑沉沉的天幕中,一股妖异的浓雾自西方天际悄然而起,将仅有的几点星光完全掩去。雾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东方侵袭,越来越多的天际陷入到黑沉沉的深渊中。
忽地,雾气的正中,有一点星光陡然亮起,星芒如剑,彷佛要刺穿这弥漫的黑幕,而那雾气也翻滚着变得更加厚重,想要完全把这星光湮灭,但无论黑雾如何浓密,却始终无法彻底掩去这颗星辰的光芒。
「噗」一大蓬鲜血猛地从正在观看天象变化的一位老道长口中喷出,溅红了他如雪的长髯和胸前的衣襟。
「师父!」一旁侍立的一个中年道士惊呼一声,忙伸出手去搀扶老道的身体。
老道不顾淋漓在嘴角的鲜血,只是凝望着天幕,口中喃喃自语「煞气西来,风波将至,过了五十年,终究还是劫数难逃啊。」
一旁的中年道士满面惶急,却又不敢出言打断老师的思路。良久,老道长才低下头,低声道:「随我回房中。」
中年道士闻言才长出口气,小心翼翼的搀扶着师父回到屋中,服侍着老道在蒲团上坐好。这时,借房中灯光,中年道士才发现,老道长面色如同瓦灰,满脸突然多出了很多皱纹,就是须发也暂态灰白了许多。
「啊」中年道士忍不住惊呼出声,这不由他不吃惊,要知道他的老师也就是这位老道长「风云仙师」古不言本是武林中神仙一般的存在,年逾两甲子看起来只如五十上下,此番却一下子看上去老了五十岁。「师父,您这是……」
古不言微一摆手道「我不妨事」,之後他微微沉吟片刻才接道「天远,为师方才查看天象,见妖气自西泛起,杀意盈空,不日一场武林浩劫将至。」
天远心头一惊,他知道老师功参造化,本有查知未来吉凶的能力,老师既已如此说,那这场祸事显然绝非等闲。於是他急忙问道:「师父,您说的到底是何浩劫?可有解救之法?」
古不言长叹一声道:「为师刚刚拼着损耗五十年的寿元才略窥一些端倪,这场劫难为武林数百年所不遇,一旦发起,则中原武林基业尽毁,难免全部落於异邦之手。不过杀机之中,一缕明光不眛,仍是尚存一息生机。」
天远高悬的心略略放下一线,忙追问「不知这息生机存於何处?」
老道闻言,面现不忍之色,良久才打一唉声道「虽说生机尚存,只是要苦了那应劫之人了,即便能拯救武林一脉传承,却所遭所遇实非常人所能承受。」
天远想说什麽,终究还是忍住了没有接言。
又是良久,古不言才喟叹道「罢罢罢,便让老道来做这一恶人,所有的果报也都由我来担吧。天远,明日为师要下山一行,你就候在山上,待为师回来还有事交代於你。」古不言说罢,盘膝闭目,再也不发一言……
西崑仑山脉一条人迹罕至的孤峰,半山腰荒草遮掩中,有一个很难被人注意的山洞,此刻这山洞中竟盘膝坐着四人。当中一人正是苍发皓须的「风云仙师」古不言,在他上下垂首,坐着一位老尼姑和一位俗家打扮的老者,而坐在古不言对面之人,全身都笼罩在肥大的黑袍当中,连面目也一丝不露,甚至身形高矮胖瘦都让人难以看清。
四人相对,已经半晌无言。又过了良久,那老尼才垂首低声道「是否真如古道兄所言?」她并未看向在场的任何一人,但大家都知道她在向谁发问。回话的正是那黑袍怪客,他只是冷冷答道「是」,没有任何多余的解释。四人间又是半天无人开口。
那俗家老者原本微黑的脸色已经涨得发紫,他终究忍不住开口道「纵然真如古大哥所言,可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非要……非要……」他一时也说不下去,心头苦闷,一抬手竟将身旁的一块巨石拍了个四分五裂。
古不言此时也开口道「我与黑袍兄已经印证过彼此所知,此番天下之劫还要远超五十年之前。若有他法,老道也不会想出这损阴丧德的主意。也只有这一策,才能永绝後患,消弭这绵延数百年的祸根。」
「这等若将那孩子推入火坑。」老尼痛声道,「我们几个老家伙死便死了,怎能忍心让那麽好的孩子受这等折磨?」
那俗家老者也道「我就不信拼了咱们这几条老命还杀不了那老妖星?!为什麽非把一个晚辈搭进去?」
「不可能。」黑袍人又是冷冷的三个字,话虽简单,但其他人也明白他是在说俗家老者的想法根本无法实现。俗家老者面现不服,浓眉抖了几抖,张口欲辩,但终究还是苦叹一声,不再言语。
古不言看看三人道「我会先问过她的意见再做打算。若她不愿,绝不会强求。」老尼摇头苦涩道「依这孩子的心性,再多的苦也会自己扛起来。」
黑袍人突然道「事成之日,我会自绝以报对这孩子的伤害。」
古不言喟叹道「做出这种永堕地狱的事来,我们几个谁也无脸苟活了,你不过是比我们多活几年罢了。」他接着又道「我素知你的为人,为求除魔,可舍弃一切。但万一事有不妥,万望你能保这孩子周全。」说罢,他竟跪倒身形,向这黑袍人行了一个叩首大礼。那老尼和俗家老者也同时跪倒行礼。黑袍人受了三人一个大礼,一语不发,转身飘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