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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一局棋,一场雪

第四十七章:一局棋,一场雪

  地道一直通往皇宫深处,那里摆放着一柄古朴长剑,长剑剑灵沉睡多年,潺潺的水声里,他被摆放在泉池的中央,流水没过剑身,它长长的剑影在摇曳的水波里轻轻扭曲。

  轩辕奕看着那块书有「潜龙在渊」的额匾,久久不能移开目光。

  这柄剑在皇宫之中沉默了千年之久,但是历代皇帝从未有人遗忘它。因为它是开国之剑,曾经斩落无数雪国人的头颅。

  古剑剑灵在那一次大战中受伤太重,陷入长眠,如今妖兵临城,它也重新孕育出了剑灵,而它在本该再出世救国于危亡之际,却要去交给浮屿,当做仙平令的交换条件之一。

  轩辕奕掬起一捧水,捧在掌心。

  那水浸剑千年,早已剑气横生,轩辕奕的掌心很快鲜血溢出,染红了清水。

  首辅在一旁看得心痛不已,却没有多说什么。

  轩辕奕忽然苦笑道:「朕有些累了。」

  首辅微惊,还未来得及想明白他话中的意思。轩辕奕便苦涩道:「朕不想做亡国之君,所以有些想退位了。」

  如此不负责任的话不应该从皇帝口中说出,更不应该被其他人听到。首辅连忙跪下,道:「千年以来,王朝几经动乱,然国运尚在,无论多大的磨难最终还是挺了过去。这一次臣相信同样可以化险为夷。」

  轩辕奕道:「退不退位已经不是朕能决定的事情了,只是在这之前,朕总要做一些事情,不能让那些人将一切都拿得那么舒服。」

  首辅忽然道:「臣以为陛下大不可如此委屈,实在不行,在仙平令颁下之后,直接杀了轩辕帘。」

  「杀是一定要杀,但是不能由我们来杀。」轩辕奕停了停,继续道:「替朕临摹一幅乾明宫大阵图,然后寄到寒宫。」

  「寒宫?」首辅愣了愣,竟一时间没能想起来这是哪里。

  轩辕奕道:「轩辕帘这些年做了很多事,自以为朕不知道……哎,稍后那封信你只管寄就是了,自会有人杀了他。」

  ……

  除夕之后,仙平令颁下。那些边境的士兵和修道者都陆陆续续回来。在新年的氛围里,许多人家里飘荡着彻夜的哭声。

  战争终于结束,天下迎来十年的清和。只是这十年可以做些什么呢?

  十年之后妖军再临,他们是否可以抵抗得住呢?

  南北交界的那道战线生灵涂炭,妖族退兵之后,各大宗门也是百废待兴,甚至有些宗主都死于战场,一时间后继无人。

  再高的境界投身战场之后都是渺小的存在,那些修行者无法再潇洒出招,也只能在成千上万的人流之间搏命,直到头破血流。也有许多人因祸得福,在沙场砥砺之间破开了停滞多年的境界,但是更多来临的依旧是死亡。

  人间惆怅,天上却是另一番景象。

  空明云海之间,有一座凌驾人间之上的仙岛,方圆万里,随着云海的滚动载沉载浮。

  这座仙岛名为浮屿,传言中是万年之前有人以无上神通将其独立人间,成为高高在上的世外桃源。

  这是传说终究是传说,即使是通圣境,也无法做到这般。若传言属实,拿创造浮屿的人该是何等神通境界?

  浮屿之上,琼楼玉宇。

  与其说那是一座高悬的仙道,不如说是一块被以镂雕浮雕等无数精湛技艺雕琢成的器具。

  经过数百年,整座浮屿被雕了个通透,无论从哪个角度望过去都是玉楼洞府,或者是无数甚至不合逻辑的诡异建筑。

  越往深处越是别有洞天。

  而地表上,无数巨大的高楼以诡异的姿势拔地而起,刺开云层的浪潮,只通云霄。那些高楼不是以木石造成,而是直接雕刻一座完整的山峦,那无数的洞窟石府之中,许多僧人盘膝而坐,肌肤古铜,有的金刚怒目,有的面相悲悯,有的腿臂残缺,有的已经与石座连为一体。

  浮屿的最中心是一片万里雷泽,其间枯骨翻腾,终年不见拂袖。无数鱼类只剩下苍白骨架,依旧在泽中摇曳,吞吐雷火。

  无数锁链纵横雷泽之上,将一座白玉宫殿托起在雷泽之上,如海上悬挂明珠。

  那是浮屿三大宫殿之一的神王宫。

  万里浮屿,三千六百处福地洞天,有的凄风苦雨,雷火绵延,有的花树烂漫,云聚琼浆。这里藏着数量最为巨大的修行者,每一个修行者都在七境之上。

  六境到七境是许多修行者难以逾越的天堑,却只不过是浮屿的起点。

  云海之上,有个老翁泛舟,他持着桨,捣弄过云涛海浪,徐徐向着人间划去。

  与此同时,云海之中破开了一个大洞,一柄古拙长剑破开云海,向着浮屿飞掠而去,剑上的人化作一道影子,竟比剑还要更快。

  行舟的老人见怪不怪,只是对着那个微笑行礼。

  一剑飞入浮屿,破开连绵青山,一个衣着朴素眉目古铜的男子身子停在门口,门上石刻「代刑」二字,随着男子的到来,门应声而开,古剑停在他的身侧,随着他缓缓行入殿中。

  殷仰站在殿中,看着迎面走来的男子,微笑道:「白先生此去如何?」

  古剑规矩绕着他周身缓缓转动,白折缓缓道:「她虽入通圣,差叶临渊却依旧很远。她那个徒弟天赋极高,我许多次出招他竟能看破。而且……」

  白折欲言又止,陷入沉思。

  皇城外万剑凌空之时,他还未行远,自然能够见到那一幕。即使是他见到那群蝗般的剑意,依旧不免心神摇晃。只是他不明白,他凭什么可以御剑千万?

  殷仰直接问:「那个人有没有可能就是叶临渊?」

  那个人指的自然就是林玄言。

  叶临渊当年许诺五百二十年出关,如今已然五百余年,算起日子叶临渊随时都有可能出关。

  白折摇头道:「不可能。」

  殷仰挑眉:「为何?」

  白折道:「我当年与他对过剑,我们对于彼此的剑法都极其熟悉,这一次他虽未出剑,但是他身上激发出的剑意和叶临渊当年迥然不同。」

  殷仰道:「这或许正是闭关所致?」

  白折负手而立,傲然道:「你不懂剑修,修剑之人在握剑的一刻,剑心便已雏形,他看见的是江河便是江河,看见的是丘陵便是丘陵,莫说五百年,三千年依旧如此。」

  殷仰饶有兴趣道:「不知白先生当年握剑之时见到了什么。」

  白折的身形顿了顿,他平静道:「我看到了极北的一株古树。」

  殷仰又问:「那叶临渊当年看到的又是什么?」

  白折难得地笑了笑,他古佛般的脸上露出微笑,看上去有些怪异。

  「我不知道,但我猜他看见了一片深渊。」

  白折与殷仰擦肩而过,殷仰回过身望向他,忽然问:「渊然已经送到了神王宫,如今正于雷泽之中淬去那皇家气运,白先生可要见一见?」

  白折只是说:「不必。」

  殷仰轻轻抬起头,微笑道:「我知道你看不惯我和承平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只要白先生不插手我们之间的事情,我许诺将来从叶临渊手中夺回那把剑的时候,定送给白先生参悟。」

  五百年前,殷仰进入龙渊楼中,九死一生之后取出了一把剑。正是因为这把剑,叶临渊才有大领悟,开始了那段长达五百年的闭关。

  这是一切的开始。

  白折道:「那柄剑对于天下任何人都是旷世之物,但是于我不然。你与叶临渊有仇,承平与陆嘉静有怨,你们报仇报怨都与我无干,只是希望你们不要忘记浮屿存在的真正意义。」

  每一代浮屿首座传位之时,都会告诉下一任首座那个浮屿最大的秘密。

  那是浮屿存在的意义。

  殷仰面无表情道:「我们现在做了这么多,挑起人妖战争,颁下仙平令,换来那柄『渊然』,所有这一切还不就是为了那一件事?」

  白折道:「我不知道你与承平设计将她放出来对不对,但是我希望无论如何,这件事可以在我们这代结束。」

  殷仰道:「我自有定夺。」

  白折冷冷道:「大道无常,你凭什么觉得她一定会赴局?」

  殷仰道:「三万年对于修行者来说也是很漫长的岁月了,三万年足以消磨很多事情,但是既然她已经出来了,那么很多事情她一定放不下,一定想来看看,所以明知是局,她也一定会赴。难道你不想见一见妖族的通圣究竟是怎么样的境界?」

  白折道:「她若赴局,我便倾力杀之。」

  殷仰笑道:「不仅仅是你,浮屿以及人间所有的大高手都会前往这场伏杀。」

  白折道:「你和轩辕王朝讨要了这么多东西,轩辕奕不是傻子,他为什么要来帮你。」

  殷仰道:「人族妖族胜负难分,天下平和十年,人族可以积粮练兵,可以更大范围地选拔些天才高手,但是这些都不如一件事来得直接,那便是杀邵神韵,既然我们要去做这件事,他们自然会帮我们。」

  白折看着身边环绕的古剑,冷冷道:「希望她值得我们这么做。」

  殷仰轻轻笑了笑:「我倒是希望不值得。」

  ……

  (一些网站上转载的,前面那个静静篇,还有二十多章附近那个同人都是书友写的,与正文没有关系。特此说明。写在前后怕被删除。)

  ……

  老井城的一家酒铺子里,钟华在和俞小塘在小声地谈论着什么。

  安儿在一旁的小床上睡着了,稚嫩的小脸很是精致。

  俞小塘看了一眼熟睡中的安儿,觉得好生可爱,忽然问:「以后我们的孩子也有这么好看就好了。」

  说完她意识到了什么,连忙捂住嘴,脸有些微红。

  钟华摸了摸她的头,道:「小塘想要孩子了吗?」

  俞小塘瞪了他一眼,「我胡说的,才不想要孩子,可麻烦了,而且……我才这么小呀。」

  钟华笑眯眯道:「是挺小的。」

  俞小塘愣了片刻,然后恼怒道:「钟华你想死啊?」

  钟华抓了一把瓜子放在小塘手心,笑道:「我又不嫌弃你。」

  俞小塘冷笑道:「我还没嫌弃你呢,信不信老娘心情不好直接休了你。」

  钟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你和夕儿姐姐待久了,都学会自称老娘了啊?」

  俞小塘挑了挑眉毛,道:「我这叫近朱者赤,而且夕儿姐姐那么好看,在我心中已经仅次于师父这么一点点了。」

  说着她拇指和食指比了比,中间留出了一点小小的缝隙。

  钟华气笑道:「你们女孩子就这么关心好不好看?」

  俞小塘摇摇头:「这倒不是,毕竟你这么不好看的我也大度地接纳了。」

  钟华理所当然道:「你现在反悔也没用了。」

  俞小塘忽然有些气馁,弱弱道:「我们这算不算是私定终身呀。我以后是不是就不能和其他好看的男孩子说话了啊?」

  钟华问:「为什么不能了?」

  俞小塘道:「别人不是都说,这是妇道嘛,要不然就是……嗯……为妇不仁?」

  钟华敲了敲她的脑袋,笑道:「你才多大呀,就想这些?而且只是说说话而已,又没什么。」

  俞小塘问:「那你们男人是不是都喜欢逛青楼,和里面的姐姐们聊天呀?」

  钟华微惊,不动声色道:「这对于大部分男人来说,只是平常的事情,因为大家前去不过是听听曲,喝喝酒,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情。」

  俞小塘哦了一声,问:「那你去过吗?」

  钟华毫不犹豫道:「当然没有。以后更不会有了。」

  俞小塘满意地点点头:「如果以后被我发现你偷偷溜去了,我就打断你的腿。你武功差了我这么多,一定要上心哦。」

  钟华忽然道:「其实……武功高不一定就厉害。」

  俞小塘好奇道:「你觉得你打得过我吗?」

  钟华一本正经道:「在地上我当然打不过你,在其他地方可就不一定了。」

  俞小塘没听明白,愣一会之后,狠狠踢了一下他的小腿,羞恼道:「你敢取笑我?」

  钟华捂着腿嘶哑咧嘴道:「这有什么呀?你夕儿姐姐神仙似的人物不也要和男人睡觉生孩子吗?你师父早晚也会的。」

  俞小塘担忧道:「我们和睡过觉了,我什么时候会有孩子呀?」

  钟华大笑起来,说道:「我们那样哪里算呀,那样是生不出孩子的。」

  俞小塘见他笑的开心,感觉像是在嘲笑自己的无知一样,难免很是生气,她托着小巴,愤愤地问:「那要怎么样才行呀?」

  钟华想了想,道:「像夕儿和湖山那样。」

  俞小塘很快明白过来他在说什么,有时候夜里他们可以看到轩辕夕儿和湖山进房间里,锁门不久之后,里面便传来轩辕夕儿一阵阵柔媚醉人的声音,和平时里的高傲冷艳派若两人,俞小塘总是听得俏脸红红的,但是她也不知道他们到底在做什么,只是以为他们在练什么秘密的功法。

  倒是钟华笑容玩味,他知道以他们的境界自然可以不被自己听到,所以他们估计就是特意让他们这对小情侣偷听的。

  不过俞小塘毕竟未经人事,还是不解,问:「所以他们到底躲在房间里做什么呀?」

  钟华沉吟片刻。不由想起每次听到那里传出的柔婉呻吟的时候,他都忍不住想把小塘抱去床上吃了。但是看着俞小塘一脸懵懂无辜的样子,又不知道如何开口,如今趁着俞小塘亲自询问了,他连忙正襟危坐,开始给俞小塘科普起来。

  他看着俞小塘,认真道:「是这样的,男孩子和女孩子是不同的,男孩和女孩身上都有一个与众不同的部位,这两个部位呢是可以互补的,就像是……嗯!就像是收剑入鞘那样。男孩子是剑,女孩子是剑鞘,当剑插入鞘中的时候,它才成为一把真正的剑,才算是完成了人生的……大圆满。这样说你能明白吗?」

  俞小塘一知半解,似懂非懂道:「好像明白了。」

  钟华有些兴奋道:「其实言传不如身教,要不我等会就亲自教你,反正我们已经成亲了,这些事情本来就是洞房的时候做的,现在正好补上。」

  这次俞小塘倒是不傻,她义正言辞道:「不要,你就是想骗我睡觉,我现在可不想要小孩子,多麻烦呀。」

  钟华扶额叹息,心想为什么你总在不该机灵的时候机灵?他定了定神,又道:「其实睡觉不一定就是生孩子,也可以不生的,我可以详细和你说说。」

  俞小塘将信将疑:「真的假的?」

  钟华笑道:「那当然,而且你应该听到了夕儿姐姐那传来的声音了吧?她叫的那般好听,说明这件事也是极其舒爽愉悦的,小塘不想自己试试吗?」

  俞小塘回想起那一夜夜的声音,夕儿姐姐的呻吟声就像是人鱼的啼哭,悠婉长久,绵绵不绝,如同人也置身在深海之中,沉浮不定,只能由着海浪将自己高高抛起,重重落下。

  她刚想说话,忽然站了起来,认真道:「夕儿姐姐好。」

  钟华一震,连忙也站起身。不知何时轩辕夕儿和湖山已经推开了家门,一想到方才的言语不知道有没有被他们听见,他有些尴尬窘迫。

  轩辕夕儿眯起了眼睛,凑近俞小塘,笑着问:「你们方才在说什么呀?我现在可是你们主子,在背后议论主子不对的哦。」

  俞小塘身子微僵,她一本正经道:「没有没有,小塘不敢的,方才我们只是在……嗯……在……」

  轩辕夕儿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子,「好啦,别编啦,去给姐姐收拾房间,记得把书架上的灰掸一掸。夕儿又事要和爷爷说。」

  「爷爷?」俞小塘这才注意到,湖山身后站着一个相貌平常,面容和善的老人。她觉得这个老人好生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那老人同样看着俞小塘,眼中尽是欣赏之色。

  等到俞小塘和钟华走后,老人才对轩辕夕儿说:「这小姑娘就是你们救下的那个?或许要无心插柳了。」

  轩辕夕儿同样有些好奇,问:「据说这是你那位故人的……徒孙?」

  老人笑道:「如今他名义上是这小姑娘的师弟。」

  轩辕夕儿也觉得有趣,笑道:「那有机会我真要见见他。」

  安儿不知道何时已经从床上坐了起来,看着老人甜甜地笑了笑:「爷爷好。」

  轩辕夕儿道:「安儿醒了呀。」

  安儿小声道:「其实早就醒啦,在听哥哥姐姐说话呢。」

  轩辕夕儿揉了揉她的头,笑道:「不学好,肯定遗传了你爹。」

  湖山无辜地笑了笑。

  而另一头,俞小塘和钟华离去之后,钟华一路上都神色凝重。

  俞小塘不解问:「怎么了?那个老爷爷你认识?」

  钟华一脸诧异道:「你真的不记得了?试道大会那天,和妖尊在云上打了一场的老人就是他啊!」

  俞小塘这才想起来,恍然道:「难怪我看着觉得好生眼熟。」

  钟华心想,我这娶的什么傻媳妇呀。

  俞小塘又道:「那老人家是轩辕家的,既然夕儿姐姐喊她爷爷,那说明夕儿姐姐也是他的后人,也就是说是正统皇室一脉的,我曾经听师父说,轩辕王朝有四大……最好看的姐姐,分别是师父,陆嘉静,季家的大小姐还有一位是赋雪宫的宫主,只是那位赋雪宫宫主据说在游历人间,行踪飘忽不定,如今看来,不会就是夕儿姐姐了吧?」

  钟华更诧异了:「原来你不傻啊。」

  俞小塘瞪了他一眼:「今天自己打地铺睡!」

  钟华连连认错。

  俞小塘走在前面,天上忽然落了片雪,她伸出掌心接住,看了又看。

  另一边,轩辕夕儿给袁爷爷讲了好一会儿的家长里短,最后话题绕来绕去还是绕到了安儿身上。

  轩辕夕儿忽然问:「爷爷,你看安儿,命好吗?」

  轩辕夕儿知道,自己很小的时候,有个算命先生,说自己的命不好,将来必有大灾。那时候她虽然小,但是一直记在心里。不过那个算命先生对她造成的影响并不是成天的担忧,而是从那以后她都不相信算命先生的鬼话了。

  而且之后她虽然有些坎坷,却也没有什么大灾大难。

  方才她忽然想起这件事,忍不住问了一下。

  袁爷爷说:「安儿的命自然很好。」

  轩辕夕儿问:「有多好呀?」

  袁爷爷似乎不愿意道破天机,沉吟了好一会儿,才指着轩辕夕儿说:「若人族得势,你可保安儿平安。」

  又指着湖山说:「若妖族得势,你可保安儿平安。」

  湖山问:「若是两族休战,并分天下呢?」

  不知道是玩笑还是天机,袁爷爷接下来的话让这对早已化境巅峰的夫妻都心神摇曳:「若是天下和乐,那安儿可为千古女帝。」

  ……

  一天之后,酒铺的巷子口忽然多出了两柄纸伞。

  陆嘉静为裴语涵撑着伞,她轻轻抬伞望去,灰蒙蒙的天上又开始落雪,像是扬着细细碎碎的纸屑。

  冬风流水般淌过巷弄,雪花片片凋零。

  陆嘉静倾下伞,无声地走向空空无人的巷弄。

  赵念为林玄言撑着伞,神色很是恭敬,他脚步有些重,似是有些心事。

  他们走过曲曲折折的巷子,一直来到一家酒铺。

  ……

  俞小塘是被剑鸣声震醒的。

  那柄师弟送给她的剑忽然不停颤动,剑上绘刻的锦鲤像是活过来了一般,带着剑不停地翻腾。

  俞小塘惊醒之后下意识按住了剑,接着她好像想到了什么,神色一阵恍然后便掀起被子跳下了床,随手扯过一件外衣披着便朝着门外跑去。

  大门推开。俞小塘奔跑的身影止住了,她一时间没有站稳,身子顺着惯性前倾。

  一个白衣女子扶住了她。

  俞小塘看着这个出现在酒铺门口的女子,一下子扎到她的怀里,呜呜地哭了起来。

  裴语涵抚摸着她的头发,心疼不已,轻轻叹息道:「师父来接你了,小塘对不起呀,让你受了这么多苦。」

  俞小塘头恰好埋在她的胸口,泪水将胸前的衣衫打得一片湿润,俞小塘觉得好生柔软,便抱的更紧了些,泪眼婆娑道:「不苦的……不苦……师父你不许丢下我了……」

  「嗯,师父带你回家。」

  「师弟呢……他们没事吧?」

  俞小塘伸手擦着眼睛,这才模模糊糊地看见站在裴语涵身后的两位师弟,他们撑着一把伞。赵念看着她,神色掩不住的高兴,而林玄言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意,淡如春风。

  赵念跑到俞小塘的身边,自责道:「当时我们应该早点离开叶家的,都怪我不能下决心,差点连累师姐了。」

  俞小塘泪水擦了又涌出来,便不停地擦着,视线模模糊糊的一片。

  她只是说着没事就好了。

  钟华被俞小塘的动静吵醒之后跟着跑出门,一身白色的单衣在雪天看着很是单薄。

  他望见门外裴语涵不知到来的,仅仅是一身素雅长裙,袖口和裙子的下摆绣着浅浅的图案,似是繁花香草。俞小塘埋在她的胸口,紧紧抱着她,似是永远也不愿意松开。看到别人家人团聚,他很是欣慰,只是一想到自己再也回不去摧云城了,又难免有些心酸。

  他对着裴语涵抱拳行礼:「见过裴仙子,陆宫主。」

  裴语涵看着钟华,由衷微笑道:「多谢钟少侠这些日子对小塘的照顾。将来钟少侠若是遇到什么麻烦,我定会倾力帮助。」

  钟华笑道:「这是哪里的话,现在……大家也是一家人了。」

  裴语涵微微错愕,询问的眼色望向了小塘。

  轩辕夕儿站在钟华身后,慵懒地舒展了一下身子,道:「吵什么吵呀,动静这么大,哭哭啼啼的,烦死人了。」

  俞小塘知道夕儿姐姐是开玩笑,仍是半哭半笑地道歉:「夕儿姐姐我错啦。」

  陆嘉静看着轩辕夕儿,想起了一些往事。

  她们算不得多熟,但是终究还是故人。

  轩辕夕儿也望向了陆嘉静,莞尔一笑,「陆姑娘别来无恙?」

  陆嘉静微笑道:「生死之外便没什么大事,几百年起起伏伏,还算无恙。」

  轩辕夕儿点头笑道:「陆姐姐有这份心,夕儿也替你高兴。」

  陆嘉静问:「那什么时候回宫?」

  轩辕夕儿摇头道:「哪有这么好回去呀,现在那里禁制重重,连我都觉得有些棘手。可是……家还是要回的呀。我们难得见一面,陆姐姐要进来喝两杯吗?铺子里酒放了几十年了,味道很好。」

  陆嘉静笑道:「不必了,我们接了小塘就要赶紧回去,迟则生变。以后有空我定来找夕儿姑娘对饮。」

  轩辕夕儿道:「就接小塘怎么行?」

  陆嘉静一脸困惑。

  轩辕夕儿眼睛弯成了月牙儿,她指了指身前的少年:「当然要把他带上啊,你们舍得棒打鸳鸯,让这对刚刚在一起的小情侣就此分居异地?」

  俞小塘耳根一下子就红了。

  众人的错愕之中,她忽然望向了林玄言,小跑过去,抓住了他的手腕,道:「师弟,你过来,我有话和你说。」

  林玄言笑了笑,仍由小塘拉着他跑向拐弯抹角处的巷子。

  在绕开了所有人的视线之后,俞小塘看着他,只是觉得师弟还是如以前那般好看,她轻轻地咳了两声,看着林玄言,认真道:「师弟,和你说件事。」

  林玄言微笑道:「师姐请说。」

  俞小塘正色道:「师弟,我和钟华成亲了。我现在也算是别人家的妻子了。」

  林玄言问:「是有情人终成眷属还是形势所迫委身于人?」

  俞小塘被问得有点懵,嘟囔道:「都有吧,这不重要,总之就是我嫁人了,我也很喜欢他。」

  林玄言点点头:「恭喜师姐呀,以后我会补上彩礼的。」

  俞小塘瞪着他,生气道:「你就没有其他想说的吗?」

  林玄言忽然觉得有些头疼,他只好装傻摇头。

  俞小塘看着他,好不容易擦干的眼睛又湿润了起来,泪水氤氲在眼眶,很快积起滚落,她说:「师弟,你知道吗?我现在喜欢上其他人了,所以我不能喜欢你了。」

  俞小塘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喜欢他,或许是因为他生得好看,或许是因为他带着自己去看了一场除夕花灯,或许是因为他送了自己一把精巧小剑。

  也或许都不是,就像是书上说的,情不知其所起。

  林玄言看着她,轻声安慰道:「小塘你喜欢谁是你自己的事情,只要尊重自己的心意就好,也不要觉得对谁有愧疚,师弟希望你开开心心的,也不要被欺负,我们过去或者以后的日子都会是不那么好过的日子,有个人依偎取暖总是好的。」

  俞小塘嗯了一声,不再说话。

  林玄言看着她还未来得及梳理的头发披在肩膀上,发丝有些还粘在那张秀气的侧靥,她的眼睛微红,楚楚可怜的样子像是一只被欺负了的小猫。

  林玄言看她这幅样子,念及过往,下意识地伸出手想去摸一摸她的头。

  俞小塘忽然抓住了他的手,身子前倾,踮起脚尖,她另一只手按着林玄言的肩膀,嘴唇凑近了他的额头,亲了上去。

  蜻蜓点水般一触即走。

  俞小塘轻轻地亲了一下他的额头,脸红得发烫,她捂着自己的脸,低着头,逃一般地朝着巷子那头跑去。

  林玄言摸了摸额头,神色微微恍惚,他望着那个向着那边跑去的少女,风雪吹拂起她的长发,那纤瘦的背影似是可以入画。

  林玄言垂下衣袖,怔了许久才微微地笑了笑,少女的背影转过一个巷子,消失在了视野里,他望着巷子里空荡飘落的雪,像是看着一个奔跑向另一个终点的单薄影子。

  ……

  于是来的时候的四个人变成了六个人。

  在辞别了轩辕夕儿之后他们朝着寒宫的方向赶去。

  钟华和赵念是一行人中修为最低的,为了照顾他们,众人时常要放缓身形,走走停停间看着大雪覆盖的山野石桥,许多忧郁的心情得以排解了些,倒也不算是浪费时间。

  他们这一路畅通无阻,人族妖族停兵是此刻王朝的头等大事。而浮屿上的那些人此刻有更重要的麻烦,也没有空去管他们。

  在一处人烟稀少的小街里,一行人再次停下来歇息了会。

  已过除夕,天气却是越发寒冷,河流结上了厚厚的冰,此刻落下了雪,看上去是粗糙的白色。

  河流上横着石桥,台阶上也尽是雪。

  天地间茫茫一片。

  桥的那头却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身影,一袭黑色的裙摆在寒风中盛放摇曳。

  她缓缓地走上石桥,甚至露出了一截白暂的小腿,似是不知寒冷。

  少女头戴斗笠,前檐向下压了些,容颜淹没在阴影里。

  她似是只是无意路过,但在空无一人的景致里忽然出现,却显得那般突兀。

  众人这才发现,林玄言不知道何时已经走在所有人的前面,甚至已经走到了石桥上边。

  他与那头戴斗笠的黑裙少女相隔不过几步。

  所有人都觉得空气中有股诡异的氛围,他们还没来得及想清楚这是什么,石桥上的雪忽然振落,纷纷朝着结冰的河道中坠去。

  石桥上亮起了细细的线,在空气中密密交织,照得积雪火红。

  皑皑的雪色里,那些忽然在空气中亮起的火线更是疏离人间的烟火。

  陆嘉静和裴语涵神色凝重。俞小塘也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那是法术摩擦产生的焰火。

  在林玄言和那黑裙斗笠的少女擦肩而过,他们没有看彼此一眼,像只是偶遇而来的过客,而就在那一瞬,剑拔弩张的杀意陡然间冲天而起,石桥上的冰雪转瞬消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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