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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六章:审判

第二百二十六章:审判

  两天后,唐禹仁来到薛府找我们一起进皇城拜见左统领。本来应该早几天这么做的,但她因为工作原因不得不推迟了这次会议,如今终于有空见我们。梁清漓和薛槿乔虽然有意同行,不过已经事先在这天约好了去见秦宓面谈赈灾案的进度。这也不妨大碍,因为按照唐禹仁的说法,等到宁王伏诛的消息正式宣告后,庆功宴上两位统领都会出场,会有机会再见面的。

  我们并肩出了门,在川流不息的街道上往燕京中心的皇城前行。正月过后,伴随年关的种种装饰都被撤下了,而回家过年的人们都陆续回城,填充了京城的街边小摊,酒楼,房屋等每一个角落,人声鼎沸。

  唐禹仁与我闲聊了几句后,顿了顿,有些狐疑地说道:「你似乎心情很好。」

  我呵呵笑道:「是不错。」

  「发生什么了吗?」

  我故作神秘地说道:「你应该猜得到的吧。」

  我们在沉默中继续行走,唐禹仁则皱眉陷入思考,过了一阵后说道:「与咱们前段时间干成的大事无关。」

  「嗯,不错。」

  「那只能与你生活中的事相关了。」唐禹仁再次想了想,然后挑眉道,「你想通了那些心事?」

  我咧嘴笑道:「知我者禹仁也,正是如此。我为此事纠结了好久了,如今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已经很久没有感到这么轻松了。」

  「哦?你是如何解开这份烦恼的?」唐禹仁转过头来好奇地问道。

  我只是笑而不语,而他见到了我脸上微妙的笑容,似乎也意识过来,错愕地说道:「你的意思是……两全其美?」

  「哈哈,正是。」

  唐禹仁脸上难得地露出了混杂了难以置信与另眼相看的模样,上下打量了我几眼后,突然失笑道:「我还是小看你了,不过你能终于踏出这一步,也不算太晚。若弟妹没有答应的话,你必然是不会这么做的吧?」

  我苦笑道:「那是自然。除开槿乔的想法和我自己那别扭的性子之外,我心里始终过不去的坎主要系在清漓身上。只不过,我没有想到她会就这么答应下来了。」

  唐禹仁想了想后,答道:「你我均是喜欢钻牛角,谨慎思考的人。不过,若是你的伴侣愿意包容这种关系的话,也许还是不要太过自讨烦恼地去深究了。」

  我摸了摸后脑勺打了个哈哈道:「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对咱们这样的人来说,刻意不去想,可是比什么都难啊。」

  唐禹仁点头道:「槿乔呢?她又如何说?」

  我回想起昨晚她坦然而勇敢的神色,与那此生难忘的由衷告白,忍不住笑了:「她竟然……也愿意接受呢。你能想象么?她那么骄傲的人。」

  唐禹仁垂首沉吟了片刻后,淡淡地笑了:「这却是有些意料不到。槿乔她确实是个高傲得紧的人。且不说与她做属下,做同僚,需要能力入得了她的眼,而这等人才本就寥寥无几。能够真正与她平辈相交的人,更是屈指可数。至于朋友……呵,在与你相识之前,她可没有这种关系。」

  我脱口而出地问道:「五十步笑百步啊,禹仁,你且与我说说,除了我之外你有几个知心朋友?」

  这句话似乎问倒了我的好友,令他皱眉想了想,然后啧声道:「寻常朋友倒是有几个,秦喜,田道之,均算得上。不过知心朋友么……也许只有你了。」

  「所以说起眼界高,骄傲的性子,你可是与槿乔一模一样啊。我一直觉得很奇怪,她比几乎所有人都信任你,你们俩也相识了快十年了,怎么一直没有更多的交际呢?」

  唐禹仁淡淡道:「相熟不一定就会成为朋友,知己更是可遇不可求的。我与薛槿乔始终都是对彼此职责和能力上的欣赏与了解大于一切。反倒是你,才是那个好奇地想要了解对方内心的异类,却又能够不让人觉得没有分寸。也许只有你这样的人,才能走进她的心吧,难怪她会这么爽快地接受了。」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且老实与我交代,如果咱们没有被闻香老狗绑去青莲圣城那段同生共死的经历,你有多大可能会与我交心交底?」

  唐禹仁认真地考虑了这个问题后,有些迟疑地答道:「我不知道。我不像你,能够这么轻易而坦诚地将自己的心意与真实面目毫无保留地示与他人。不过,你既然能揭下槿乔的面具,也许也能同样地让我放开来。你比我认识的所有人都更平易近人,让人愿意在你面前卸下伪装。这甚至比你的才智与谋略更非凡。」

  我指着他道:「你们这些人啊,一个二个的明明心事重得都要溢出来了,还是这么藏着掖着的不愿分担给他人,还得我锲而不舍地追着你们求知。虽然我也是心事重得不得了的人,但我好歹也会找人分享。」

  唐禹仁微微笑道:「的确,这一点,我们也许都该向你学习。不过,若真有那么简单的话,我们也本就不会长成如今这个模样,所以你的这份特质才难得可贵啊。」

  我们一路聊到皇城内,再次进到永宁宫来。

  左统领仍然在上次参见她时呆着的书房里,见到我们进来后嫣然笑道:「你们两个可真是我那叔叔的命中克星。快与我说说,从冀州到怀化,你们的见闻与经历。」

  唐禹仁详尽地讲解了一番我们与李天麟会面后,见到凌秋函所谈的条件,然后我则描绘了青莲圣城内的种种见闻,包括新法堂的一切,胡刚,左护法,与宁王本人。

  当我们讲完了李天麟与宁王的惊天对决后,左统领闭眼揉了揉太阳穴,长长地吁了口气。她静静地思考了良久后,才睁眼叹息道:「比起武功的高下,理念的交锋才是能够长远地影响本朝的东西啊。宁王他不是一开始就这样的……至少,在我的记忆里,他从来没有过如此激烈而极端的想法。不过,知人知面不知心,如今他死了,也没再有人能够明白他究竟为何会如此选择了。」

  唐禹仁沉声问道:「大人,宁王说您在这个位置上也预见到了相似的问题。属下见过野心家,也见过神棍,但从未有任何人像他这么对那看似飘渺微茫的未来如此笃定,如此确信,没有一丝一毫的疑惑和犹豫,以至于属下自己都不禁在过去的数日里思考,宁王的忧虑到底会否成真。您如何看待?」

  左统领双臂交叉,不置可否地说道:「他的担心确实有几分道理。事实上,咱们玄蛟卫才是最清晰地感受到武林与武者在过去几十年里的膨胀速度的人。这是朝廷维持秩序,抵御边境侵袭的依赖,也是能够威胁到皇室统治的庞然巨物。皇兄虽然明面上没有说,可是这些日子来也已经在思考该如何从长计较了。你们两个虽然是小辈,却也见多识广,头脑灵活。你们觉得宁王的这些忧虑,有几分真实的威胁?又该要如何处理?」

  我首先开口道:「在下觉得,以本国昌盛的武风,也许在十年,二十年后尚无法见到影响,但是五十年后,有相当可能出现剧烈的阶层分化。就如数百年前科举这个制度被创造出来一样,官僚的晋升渠道从根本上给改变了。从此之后,全天下的读书人都按照科举与功名所引发的种种规矩而行,因为那便是文官往上爬的最佳方式,哪怕是世家子弟想要最大化地发挥他们身世的优势,也要往科举场中镀那么一层金。」

  「而武功则是不比科举影响小的另一个获取成功的方式。也许它实际上还更为重要,因为它上能够决定大燕军队的战力,下则关系到生老病死这人生本质的进程。有谁不会想要能够身体更健康,更强壮,更容易无病地活到七八十岁呢?但是天下所有的好事,大头向来都掌握在当权者与权贵的手中,他们有更多的资源,更好的天资,而最重要的是,寒门子弟与贫苦之家就算出了天才,也几乎不可能跳出这已被定下方圆的规矩,只会被吸取进朝廷成为已有的秩序的一部分。长久下来,天下会变成什么模样,在下难以推测,却也不希望那是不可避免的未来。」

  左统领目光如炬地看向我道:「你的意思是,如果朝廷本身腐朽了,那么这份傲视天下,无可违逆的暴力,将会成为打不破的枷锁,令凡夫俗子再无法揭竿而起,推倒重来?确实有这种可能,但更可能的,也许是这个巨兽本身会在不堪重负之时自生矛盾,四分五裂,其中堕落腐烂的部分会被淘汰,而那些具有生命力与革新能力的,则会成为新的统治者,改朝换代。便是武功未有今日普及的过往,也往往如此。白丁虽然是数量最大,也是潜力最大的群体,但也因此过于无序,需要依靠少数人的引领方能选定方向。无论那是高瞻远瞩者,还是武功盖世者,不外如是。」

  我轻声道:「也许如此。但是这种轮回真的足够好么?是不是还有别的道路,能让百姓有机会参与到决定自身命运的进程里呢?在宁王的想象中,武功会被散播到天下的每一个平民百姓手中,如此便多出一条路来让每个人都能够多一份选择。也许那样的话,也会让这些白丁成为掌权者不得不慎重对待,甚至下血本拉拢的力量。而不是如今只能作为棋子筹码上盘。」

  左统领蹙眉道:「这真的做得到么?即使做得到,又该这么做么?培育一个合格的三流武者所需的资源,你也应该有所了解。大燕养不起这么多的武者,它也根本不需要这么多武者。更不用说,这么多人习武,其实对平头百姓来说,并不是好事。」

  「侠以武犯禁。实际上,不是侠,任何人,只要在朝廷所允许的范围外拥有武力,那便是罪。只是在下不知,到底是该严控武功让只有一小撮人能够凌驾于规则之上,还是让芸芸众生都有机会掌握武力,然后在这可能引发的混乱中寻求新的平衡。」我平静地说道。

  在大燕目前的格局里,当一个人的武功达到二流之境时,只要他不犯下什么杀人抢劫,落草为寇的大错,便有相当程度能够在大燕已有的规则里独善其身了。不过,这是建立在绝大部分人穷其一生都无法达到三流境界的基础上。如果所有人都是二流高手的话,到底会有什么样的变化,我想破脑袋都想不出来。也许到了那个地步,宁王所期望的世界与其相应的新秩序也会被塑造。

  「韩良,你对宁王的这些理念见解十分深刻,也应该意识到这些想法所蕴含的危机。」 左统领的脸色有些严历,但顿了顿后,又叹息道,「但是我也不是不能理解为何你会忍不住认同。你毕竟出身贫苦,自然而然地会被这种欲要推倒已有世道的想法所吸引。而破坏,总比建设简单。当天下有足够多的人这么想时,我们就危险了。」

  唐禹仁郑重地说道:「大人,这些理念已经被传出去了。这便是宁王留下来的最后一招。这是阳谋,却也是无可抵御的潮流。便是没有他,总有一天,人们也会质疑贫富贵贱之间的天然不公的。那时,朝廷又该如何解决这份矛盾?」

  禹仁啊禹仁,这个问题,哪怕是千年后的现代地球,也始终没能找到根治方法呢,你这么问,也是有些太难为左统领了。

  左统领烦恼地挥了挥手道:「这些时日来我一直思考着这个问题,连本职工作都落下了。你以为皇兄为何要顶着朝堂的诸多劝告对北疆用兵?北疆的草场、皮毛、矿石、湖泊,都是能够缓解神州土地产出的资源。而若是能打通草原前往西域,顾兰,陀涅等小国武力不足为虑,却坐拥成千上万顷良田,养得起一个前所未有的大国。虽然现在大燕的武者已经有些过多了,但真到往西域输出军民的那个时候,恐怕会根本不够用。」

  「自古以来,要缓解人口增长与资源分配的这个难题,大者有三招,一则对外扩张,二则内部重新分配,三则科技,呃,格物工艺有所进步,让诸如农耕技术的改善与创新使更多的农作物被种植,更多的财富从有限的资源里被创造出来。」我挑眉说道,「在下却是没有想到,陛下原来是早就意识到这个问题,选择第一条道路了。」

  内部分配会触犯到已有格局的利益划分,也许是连皇帝都难以推行的革新,而科技的发展更是一半看天,一半看人。虽然我这样的外来者也许能够带来先进的知识和技术,但是这本就是逆天而行的行径,违反了我从一开始被超越者投放进来的目的。

  左统领摇头失笑道:「你呀,莫不是以为皇兄是好大喜功才会对北疆用兵的?哪怕是他,若没有足够的朝堂支持,也无法仅凭一己意愿强行发起如此规模的战争。世上不乏眼光长远者,这些年来不仅是北疆有大动作,东南的海域也逐渐地被朝廷的船队掌控了。在不远的未来,那些来自四海的商贾,都会发现来自大燕的使者与军舰即将拜访到他们自家的门口。」

  我与唐禹仁对望了一眼。他开口道:「属下倒是赞同韩良归纳出来的三条出路。那么,除了对外用武,是否还会有更多在本朝内部促使更均匀的财富分配的指望?右统领提过,您似乎在幕后大力推行燕武院放松门槛广招人才?」

  左统领颔首道:「是有此事。这也是林尚书与杨宰相领头做出的变革。呵,此举倒是受到了不少武林派官员的极力反对,秦宓,郭振北,乃至龙头天箭两帮在朝堂之上的支持者,都出力反对此事。这是可能会动摇到他们作为武林权贵的根基之改革,不怪他们如此旗帜鲜明地极力反对。而此役之后,薛槿乔在派内的威望将会直追除了昆仑四杰之外的老一辈弟子,也不知十年,二十年后,会否是她在朝堂上代表武林派与军部争辩。」

  我忍不住说道:「左统领,在下可真羡慕不来您们这些大人的工作,不仅要对付官场外的妖魔鬼怪,还得跟自己人勾心斗角。」

  唐禹仁重重地点了点头,深有同感。

  左统领没好气地说道:「我看你们俩对付起青莲教和叛军时,阴谋诡计那是信手拈来,正是为皇兄做这些烦心事的好助手,却偏偏对这些事避之不及。算了,人各有志,禹仁听我这些唠叨也不是第一次了,说些别的你们在意的东西。三司推事的结果快要出了,你们若是在京城再呆半个月的话,便能第一时间听到判决。」

  听到这话,我与唐禹仁均是来了精神。我试探性地问道:「统领可是有内部消息?此案将会如何判决?」

  「你希望该如何判决?」

  我沉吟了片刻后,诚恳地说道:「若我是个一心为公的人,那么我希望此案的审判结果来自于公正,公平,全面的重审与对于当年真相的还原。那样的话,无论结果如何,都能让天下人对朝廷的司法机关多出几分信心。但那是我娘子的心胸与境界,我却没有她那么高尚。从个人的角度来说,我只希望导致了她一家人悲剧的魁首受到该有的惩罚,哪怕过程需要由官场上的筹码来堆砌而成,那也是可以接受的。」

  左统领似笑非笑地说道:「公正,公道……便是嘴上说着不在意,你实际上也跟禹仁如出一辙。放心吧,这次重审之下翻出来的实情确实足够恶劣,而朝堂里除了想要将此事就此盖过的,也有不少乐得算旧账的人。何况,有着功冠三军的李天麟和薛槿乔两人立场鲜明地站在这次重审过程后,当年那些手脚不干净的人想要再次穿针引线,也得掂量掂量自个儿的分量。梁姑娘的仇,算是能够得报了。」

  听到这话,我深深地行礼道:「多谢统领相助。」

  唐禹仁同样地与我鞠躬行礼,令左统领微笑道:「禹仁,你又为何做此姿态?」

  唐禹仁站直身子来,肃穆地说道:「这一礼不仅是为了弟妹,也是为了所有相信世间公道的人而拜。属下明白虽然这也许不是大人的本意,但是无论动机如何,大人都扶助了『道义』这面旗帜。在属下这等不知进退,死不悔改的人心中,没有什么比它更重要了。」

  这一次,左统领没有像以往那样出言讽刺唐禹仁死硬的态度,而是轻声说道:「能够随风摇摆,软化身段去迎合现实,是朝堂官员们深入骨髓的本能。坚持道义,坚持道理,也只是他们用来粉饰自身行径的借口而已。但是总有些人能够超越这令人窒息的泥潭,为信念而战。也唯有这种人,才能够让那虚幻缥缈的人心,凝聚成不可忽视的力量。」

  左统领秀丽的脸庞上露出了前所未有的认真与赞许:「没有你们的坚持,没有你们为大燕立下的汗马功劳,此案不会有重开之日,更不会有由真相判定结局的机会。所以不必谢我,因为这是你们自己争来的,也是你们应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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