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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意:之前的容阿姨因为角色需要改为林阿姨,只是改了姓,更有辨识度

  我回到别墅的时候已经晚上八点多了,屋里一片漆黑,看来这个星期天于伊人没有回来,兴许是工作太忙?

  我提着那只大龙虾走进客厅,感觉到背后有一双眼睛冷冷的盯着我,我一个激灵,转过身去,一个人影坐在客厅沙发上,我被吓得灵魂险些出窍,结结巴巴的问道,「是于伊人嘛?」

  她不声不响的站起身来,打开了客厅的灯,然后重新做回沙发上,「小波来坐下,跟姐姐聊聊。」

  我此刻拿着那只张牙舞爪的大龙虾不知所措,看着于伊人穿着一身红色睡衣下高耸的胸脯剧烈的波动着如同果冻,脸上平静无波,但是给我一种非常不妙的感觉,以往我从来没见过她这种表情,此刻的她让我感觉非常陌生。

  我看到客厅里有一处鱼缸,里面居然没有一只鱼,就把龙虾扔了进去,拘谨的走到她旁边坐下,看着实木地板的花纹不吭声。

  「你这么紧张吗?」于伊人看我非常局促的表情突然「噗嗤」一笑,刹那间我感觉周围的气氛不再那么紧张了,她居然站起身来关上了灯,客厅重新恢复了黑暗。

  「我最近工作确实有些忙,这个周末休息,本来想回来找你聊聊天,结果你撒丫子出去浪了,我就睡了一觉呵呵,今天我不会跟你说废话,我说的每一句话都很重要。」

  「小波我看到你手里拿着一只大虾,是你自己动手捉的吧,看你一脸兴奋的,好像多宝贝它一样。你这么多年是不是都是这么过来的?」

  「我妈妈6岁就离家出走了,我爸爸也跟我关系冷淡,所以就跟个野孩子一样。」在黑暗中我反而非常放得开,有什么话都可以说,跟自言自语差不多。

  「那你恨你妈妈吗?」于伊人轻描淡写,这个问题她又问了一遍,

  「你妈妈离开你10年了,10年沧海桑田,很多事也许都变了,你以前恨她,也许想念她,现在你还是单纯的恨她吗?」

  她没等我回答就补充了一句话。

  「我不知道」,我有些惊恐自己居然会说出来这句话,我不是应该非常恨那个女人嘛?我如此失败的人生都是拜她所赐,她给了我一个生命,然后在6岁的时候就已经毁了他,直到10年之后,我在青春一团混沌的年纪,人生崩溃的现场,我才领略到她对我所做的一切是多么残忍。

  现在的我虽然没有资格要求她什么,但是我应该原谅她嘛?

  有的人可以活到100多岁才死;

  有的人可能60岁70岁就死了,他们躺在床上,没有行为能力,什么都要依靠别人,这时候他们活着,可是已经死了;

  有的人可能人到中年事业失败,万念俱灰,就此沉沦下去,此后的人生对他们来说不过是在人间凑数;

  也有些人可能再30多岁付得起首付的那一刻就死了,他们不敢换工作,省吃俭用节衣缩食,一边是一眼望得到尽头的人生,如同白开水一样无味无色;一边是一座外人眼里艳羡的房子,一座人生的围城。

  有的人可能20多岁的刚刚大学毕业的时候就死了!他们在这个时代可能面临网贷的陷阱,需要用几年的时间为了当初的虚荣与浅薄付出代价;他们可能面临回不了家乡留不在城市的尴尬局面,爱情在现实面前不值一提,面对着付不起的首付,或者做一个城市里的得过且过的白领,甚至做起了蹲族。埋葬他们的是整个城市的无比奢华的遥远,与与我无关的绝望。

  有的人可能6岁的时候就已经死了,他宁可此后的人生只不过是一场梦,在最后他会醒过来然后安然死去。

  但是这一切都是真的!

  「你有没有想过有一天你会再见你妈妈?你们也许会有重逢的那一天?」于伊人说。

  「为什么要重逢?」我很反感的说道。

  「也许她是有难言之隐才不得不离开你呢,也许她无法面对那个环境对于她的吞噬,挤压,消磨,以及最终的毁灭。你知道,农村信息如此闭塞,她无法容忍自己平凡的活下去。」于伊人的声音分外低沉。

  「那她就和别的男人通奸?她被爸爸抓了现场,那个奸夫跑了,她就此决定和他离婚。你知道当时这件事给我造成了多大的影响吗?爸爸就此消沉下去,他好几年都像个废人一样,从来不理会我的死活,我就像一个小要饭花子,在小学里面都被同学们排挤,看不起。她可能并不知道我是怎么活下来的?她可能并不知道我的屈辱与晦暗,她可能并不会在乎她的行为让我的一生就此抹了一层灰色的镶边,再也无法发光。」

  我有些竭撕底里的低吼道,好像在朝着冥冥之中的命运开火一般。

  「你能给姐姐说说嘛,你别多心,姐姐就是简单的想心疼你,没有别的意思,你要是觉得为难,也可以说一些你愿意说的。」于伊人的语气变得十分小心。

  「你这么美得女人,而且还是一个大公司的老板,为什么对我一个啥也不是的小男孩这么费心费力?于伊人,你的所作所为让我真的无法理解,对不起我并不是很高尚的人,我也没读过多少的书,但是我知道,你这种人普通人连说句话的可能性都很小,你都是活在人们想象中的那一类人,你为什么愿意花费时间在我身上?我跟你有什么关系?」

  我喘口气完全不在乎什么一般一吐为快,「我们完全是漠不相关的两个世界的人,明天我从这个小区离开回到家乡,人们完全不会在意。你依旧是魔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人物,我们俩人为什么要坐在一起谈论一个单亲家庭的孩子,谈论他如何艰难的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并且变成了如今这副失败的样子,这一切很有意思吗?」

  「小波,你在这个世界上活着,可能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会遇到你人生的贵人,然后你才可以改变命运,这是我这十几年以来的切身经验。」于伊人好像不在乎我情绪失控的发泄一般安慰着我,面对这个段位碾压我的女人,我实在没有一点脾气。

  「我跟你说说我当年刚到魔都的时候的样子吧?那时候刚刚好是08年金融危机,魔都那时候好像各个行业还没有感受到这次危机吧,到处都是一派繁荣。那个时候啊,我靠着那几年做模特累积的一点钱,找到奉贤的一处郊区租了房子,天天早出晚归的找工作,因为我那时候才25岁嘛,还很年轻,加上自身外形条件非常好,找工作都是一些前台啦,迎宾什么的找我,我不乐意干啊,那种工作能干多久呢?

  在上海晃荡了两个多月吧,身上的钱没多少了,我跟朋友两个商量着是不是先找个工作凑活着,反正她很快就找到了一个工作,我呢,眼高手低的。再想去找工作,哪里知道金融危机的效果已经显现出来了,并且波及了各个行业,魔都当时一片萧条,有报纸上还有公司老板爬上环球金融中心跳楼的,虽然没有跳楼成功。

  这下子连凑活都很难了,我跟现在的你一样,回家是万万不可能的,只能咬着牙死挺,吃饭吃着馒头咸菜凑活了一个月。也是机缘巧合命不该绝吧,我们租了另一个房子,房东家的女儿跟我一见如故,那时候她才16岁,跟现在的你差不多大,特别漂亮活泼的一个小姑娘,学习成绩也特别棒,听说她爸爸准备送她去美国留学,她最近在准备考雅思。

  她无意中到我们的屋子来闲逛悠,看到我吃馒头就着咸菜就问我是不是还没有找到工作,我遮掩过去了,毕竟在这个小姑娘面前我死要面子。

  小姑娘不知道跟她家里人说了什么,很快她就跟我说让我去一家公司面试,那家公司是一个中等规模的房产公司,面试我的就是她的爸爸,她跟我过了一遍流程就让我第二天上班。我到了公司之后才发现这家房产公司快不行了,资金流快要断了,而且因为当时金融危机的大背景下大家都很恐慌,盖好的房子也很难卖出去,房价在那个时候都腰斩了,眼看着这家公司就快完蛋了。

  我当时意识到这是个机会,想想那时候的魔都房价低到了谷底,不正是抄底的好机会吗?只不过大部分人没有现金流而已!小姑娘的爸爸也找到了我,他那时候都快要50了,非常平易近人的一个人,那个人你还认识,就是现在亘古的李总,我就叫他李大牙吧呵呵。

  李大牙跟我说要是有个几百万就能把这家公司盘下来,就算把债务都算进去也不亏,因为这些债务都是长期债,只要承担得起利息就可以。我当时就动心了,一咬牙去了一趟香港,当时有个香港商人因为早年追求过我嘛,我们还有联系,我就让他帮我找买家,想出手手上的几幅画,放到拍卖行我不愿意。

  我当时也是凭着一股不怕输的精神,就因为在拍卖行里面要抵扣一部分钱,而这部分钱关系着我跟李大牙谁是这个房地产公司的掌舵人。抱着不成功便成仁的心态,我出手了那几幅画,拿到了500万的人民币,我们是在魔都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那个香港人说像我这种不想靠着自己外形的女人不简单,怎么都要帮我一把,我们现在还有联系。

  拿到500万之后我就把房产公司接受过来,因为当时有一个非常大的项目被这个公司拿到手了,如果不要这个项目我可以直接全资拿下这个公司;但是要是要这个项目,那就需要750万,不讲价!李大牙出了这笔钱,于是我成了这家公司的董事长,他成了董事。

  后来我们兼并重组了亘古,10年黄金时代顺着时代的风口,我们在魔都这片地方终于打下了一片天下。」

  于伊人说了很多,终于长出一口气,呵呵笑道,「想想这么些年就像做梦一样,有时候都怀疑自己是不是上辈子做了太多好事所以这10年这么顺。」

  我听着于伊人说着自己苦难的岁月,这一切跟一无所有的我有什么关系?

  「你看看,我也说起了我的苦难岁月,你不介意说说你的吧?我们就当是自言自语,有些话不说出来憋在心里,时间长了人都要疯掉的。」于伊人劝诱我。

  「我一个留守儿童有什么可回忆的?还嫌自己不够惨吗?」我自嘲道。

  「冯凡不管你?你怎么是留守儿童了?」于伊人突然急了,话说出口她就急忙解释,「冯凡这个名字我是看你的入职登记看到的。」

  于伊人解释什么?她知道我爸爸的名字有什么可怀疑的吗?

  「他们离婚之后他就把我当垃圾一般,我上初中以后的学费还是我外公给的。」我咬着牙齿,「他离婚之后娶了一个老婆,她带了一个女儿过来,我被他们三个人针对,有一次500块钱丢了,养母说是我偷的,他把我打了一顿,我就搬出去住了。」

  「他?呵呵,他确实不配做父亲。」于伊人同仇敌忾一般。

  「后来呢?」她又问我。

  「后来她们知道那笔钱是冯贝贝买包包了,他就去我的出租屋看了看就走了,以后没来过。」我说道。

  「你恨他嘛?」于伊人说。

  「我不恨他。」我淡淡的回忆着那些我跟他相依为命的岁月,「那时候他背负着妻子偷情抛弃他跟儿子的耻辱,活的很压抑很痛苦,但是他很少迁怒于我,只有我提起妈妈的时候他会非常愤怒。我上学的时候经常会被小朋友们嘲笑,他没有办法吗,就让我一个人去上学,我慢慢变得孤僻,懦弱,因为没有妈妈打理,不爱干净,衣服也脏兮兮的,大家都孤立我,很多人喜欢欺负我。

  我刚开始被欺负之后哭,后来被打的多了,就懂事了,不哭的话他们就打我打的没那么重,但是我因为被打多了」我说到这里自嘲一笑,「容易挂相,就是脸色难看嘛,初一时候的英语老师就特别讨厌我,平时也喜欢打我,还喜欢骂一些特别恶心的词语,我慢慢就不喜欢学习英语了,成绩慢慢就落后了,落后之后她反而把我排座位排到犄角旮旯,眼不见心不烦,我跟一些奇人慢慢混熟了,

  初一的时候我又被打了一次,那次打的很厉害,我趴在床上趴了一星期,那次是被校外的人打的,他们说不因为别的,就因为我丑,我当时就站在那里任由他们打,但是我记住了他们所有人的样子,我的记忆力一向好得很。那时候家里就我一人,他出去打工了,我鼻青脸肿的去楼下小卖部买了一箱方便面,一个星期后我重新回到了学校。

  我现在非常感恩那次挨打,那次之后我一个人躺在床上,连翻身都疼,我就想明白一个道理,人善被人欺,人软被人骑,我也不去看医生,如果我能活下去,我绝对不会继续这么窝囊。

  我回到学校之后,那个领头打我的人居然主动找到了我,他告诉我打我的原因,居然是因为我经常跟他所谓的女朋友讲话,我跟他那个女朋友小学同学,上学路上碰到讲几句话怎么了?而且是她主动的,我们都说的是学习啊,那时候我还不成熟,哪里会想这么些东西,那个女同学成熟的很早,可能她觉得我有什么别的意思吧。他的意思是这顿打我白挨了,他还自曝家门,说自己是学校副校长的侄子,意思是他不怕我报复。

  我能下床之后就一瘸一拐的,同学们反而不敢嘲笑我了,我去了外公家,外公问我什么原因,我说是自己摔得,他知道我想自己摆平问题。他说我跟他扎了6年的马步,打人不行,挨打还挺行,他就教了我几招,我练了一个月吧。

  然后我就找到那些人,我先是一个个跟他们单挑,把他们打倒,我拳脚并不多厉害,但是抗揍,所以他们跟那个二代纠结在一起,一群人打我一个人,我那时候豁出去了,也许是那个女同学不停地在旁边嘲笑我吧,我就逮着那个二代打,把二代打到了之后又逮着打我最狠的打,我追着他们打了一条街,当时全校轰动,副校长想处罚我结果被家长举报直接下台了。我的战绩让整个初中部的混混们侧目,从此就没人敢欺负我了,当然我的成绩就越来越差。」

  于伊人看着我神色平静的说起当年的那些往事,她用手抓着头发,把脸埋在自己的胸脯,许久不说话。

  「也许你的一切遭遇都是她导致的,如果有一天她愿意补救,你可以接受吗?」于伊人突然问我,这一问非常直接且突兀,我张口结舌,不知道怎么回答。

  我许久不说话,时间太久了,我已经习惯了没有她的日子,或者说我已经习惯了因为她身份的缺位,给我人生造成的许多裂痕与缺憾。如果说以前我被别的小朋友辱骂自己的妈妈,连带着侮辱自己的时候我会恨她的话,那么长大以后渐渐地没有人会关注我的妈妈是怎么样的人,因为她在现有我的世界中不曾存在过,她是一段痛苦绝望的记忆,或者说一个陌生的符号,除此之外什么也不是了。

  就算她的所作所为塑造了我的命运,就算她让我万劫不复,就算她让我沉沦在这个世界的最底层,但是这些都是大而化之的东西,这些东西其实更多是一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它需要漫长的时间与社会捶打来显示。而随着我逐渐脱离原有的环境,日常生活中的一切悲喜都与她无关,所以我现在真的不知道怎么面对她。

  「我不知道了。」我无比痛苦的摇头,那些年的侮辱再次涌上脑海,而她却可以置身事外。

  「假如有一天你妈妈认了你的话,你会接受吗?」于伊人在我陷入回忆中的时候,幽幽的问道,她的声音仿佛来自于天籁,而不是坐在我旁边的这个女人说得。

  「为什么她要认我?」我有些莫名其妙,「她肯定有了新的家庭,牢固的社会关系,我突然进入她的生活,她怎么会欢迎?」

  「我这么多年过去了,其实已经习惯了没有她了。而且——」

  「而且正如苏晓晓之前说的,我以后只会是沉淀在社会最底层的垃圾。我宁愿不打扰她。」我补充道。

  「你的命运不是你养母说的算,是你自己。任何人都不能说一个十八岁的男人以后注定一生是垃圾,哪怕这个男人没有妈妈。」于伊人有些愤怒的纠正我。

  「有区别吗?」我呵呵自嘲,「在我刚到魔都这个地方,我就看到了我这一生都无法拥有的无数东西,我妈妈也许平凡的生活着,跟这个世界无数的普通人一样有自己的生活,也要面对大人们常说的中年危机,也要为自己的孩子操心,我们的人生不会有交集了。」

  「如果她愿意跟你有交集呢?」「如果她事业非常成功呢?」于伊人追问着,

  「那她不是对我更加避之唯恐不及?」我无奈了,这些问题有意义吗?

  「如果她对你内心有愧呢?」这是于伊人问我的的最后一句话。

  这句话好像是一句非常没有意义的话,一种无所谓结果的假设,还不如睡一觉的好。而且于伊人这么问我,完全莫名其妙,我们总不能把自己的生活寄托在别人身上,所以我拒绝回答。

  问了这个问题之后于伊人好像不在乎我的回答,直接要结束今天的无光对话。

  「好了,今天不早了,你早早睡觉。」说完这句客套话之后于伊人灯都不开就飘向了自己的房间,她好像走路都没有声音一样?

  我脑海中突然电光火石一般的想起了之前我填写的那份简历,我到底有没有写父亲的名字?我找到灯的开关,客厅亮堂了起来,我的记忆也变得清楚,我没有写「冯凡」在简历上,于伊人是怎么知道我爸爸的名字的?

  我转头看着于伊人的背影,于伊人好似未卜先知般转过头来,「你今天的本职工作没做奥,别忘了你是我的私人健身教练,我跟李姐说,扣你一天的工资。」

  她的这句话打断了我的怀疑,并且说的我哑口无言,却有些局促的不敢直视我的眼睛,仿佛在刻意躲闪着什么一样,迅速关上了卧室门。

  我则看着那只大龙虾在鱼缸里慢腾腾的爬行,又回忆起了我的第一次被两个少妇夺走的经历,一种若有所失的感觉迅速把方才那个莫名其妙的疑惑驱赶的无影无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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