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花楼,春溪亭里。白家大奶奶约了严伯啸一同吃饭。
“师弟,你这一病倒是憔悴不少。”伶人们常年练功,身体大都强健,一般的小病小痛也算不得要紧,饶是白春和见到严伯啸这样子也不由一惊。
严伯啸咧了咧嘴:“没什么大碍,劳师姐挂心了。对了,白承今儿也在啊?”
白承听到自己被点名忙喊了一声严伯伯。
一旁的白春和又试探着问道:“我听说仲鸣前段时间帮你们家大小姐相看人家呢?”
“不过是他们胡闹罢了。”严伯啸自然知道严仲鸣操的哪份儿‘好心’。
白春和点点头说道:“也是,你们家大小姐正是红的好时候。我看你这架势是想她将来接你的班吧!”
严伯啸苦笑着说:“我没什么能给她的。”
一旁的白春和以为严伯啸这是承认了,叹道:“还是你狠心呀!咱们受过的苦你也忍心让孩子再受一遍。为了自家荣耀,为了社里,咱们受了多少罪……”
陈元平见妻子演的过了,连忙抵过手绢来,并用眼神示意提醒她。
白春和也收住话头,说道:“不过,我觉得仲鸣做得也没错,早早给孩子找个好人家也多了个人心疼。不过啊,还是得找咱们梨园行的人家来,这样互相也能体谅些。”
接着又说:“要是两家相识,再好不过了,孩子们……”
“师姐,您有话就直说吧,这么拐弯抹角的我倒不适应。”严伯啸听出了白春和的意思。
白春和不好意思地笑笑说:“你看白承配你家姑娘怎么样?”
“师姐,苓苓她还想多演几年戏,要给您家当少奶奶怕是不行。”严伯啸直接拒绝她。
一旁的陈元平赶紧说:“师哥,我们家也没有不让少奶奶登台的道理,都是梨园行没他们那些个规矩的。”
哼,当了少奶奶,就是人家肯让上台,怕是家里的家务事儿都得缠的你没功夫管旁的。况且梨园行的少奶奶哪个是好当的,规矩多,还得处处周旋。
严伯啸有些生气,问白春和:“听说师姐开春后,只上了三次台?”
白春和哪还不明白严伯啸什么意思,脸上有些挂不住。
陈元平见状,忙打圆场:“春和身子不好,医生嘱托静养,近来就没怎么演出。”
严伯啸也给了个台阶,说道:“那师姐可要好好养着。”
陈元平点头称是,怕白春和又要提孩子们的事儿,忙把话题引开了。
既是白家请他来吃饭,严伯啸也明白伸手不打笑脸人,说道:“师姐之前说你们社里缺个搭戏的老生,等我的徒弟小刘从上海回来,我就让他来你们这里。”
白春和点点头,陈元平连声应好。
吃完饭回去,严伯啸一直想着席上白春和说过的话。虽然她有所意图,却说的没错,班主这个位置是个枷锁。仲鸣以雁鸣社来逼他放手,以不再捧严苓、不让她上台来要挟。他可以不要雁鸣社,可不能自私到连带着扼杀严苓的理想。生在严家就和雁鸣社是一体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不知是福是祸。
严伯啸半夜惊醒,下意识往床的另一边看去。月光透过窗洒进屋里,洒在另一边空荡荡的床上。
夜班,寂静沉默。唯严家书房里亮着一盏台灯,严伯啸披着衣服,伏案写字。
五天后,严苓收到一封从北京寄来的信。
严苓爱女亲启:
数日不知吾儿消息,父甚担忧。不知吾儿在沪是否安好,吃住可否习惯。莫要劳累忧思,家里俱好。夏日天热,莫要贪凉,入夜记得关窗……
父严伯啸
信封里还夹了张纸,严苓展开,见上面写着:更深夜阑兮梦汝来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