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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二十九)

  夜深了,四周一片宁静,无边的苍穹依旧迷蒙。不知什么时候,月亮悄悄的退隐到云层深处,露出丝丝细细的亮光。

  钟如萍依在我的怀里,脸上漾着丝丝的幸福和淡淡的忧伤。一盏灯,灯光漠然;两杯咖啡,悠然飘香,温暖了静谧的黑夜。或浓或淡的思绪袅袅弥散,飘向那或深邃或暗淡的夜空。就在那一瞬,曾经的爱情,在心中闪过,有些刺痛。我偏过头看她,正好遇上她的眼睛,有些落寞的眼神里,透着淡定、怅惘和温暖。

  “我明天就要回北京了,我想我会想你的。”钟如萍翻身头枕在我的臂弯里,仰望着窗外的月色,显出一种无奈的神情。

  “我也是。”我把她的头紧贴在我的脸颊上,说:“我们可以保持联系,对了,你有电子邮件吧?”

  “有啊,不过是公司分配的。”

  “我建议你注册一个自己的私人电邮,我们可以常联络啊。”

  “好啊,来,我马上就做。”

  钟如萍把我的胳膊撩开,从床上坐起来,披上一件浴袍,下床走到桌子旁,从包里拿出笔记本电脑,插上电源,接上连线。莱佛士酒店里一切设备俱全,当然包括互联网。

  这时,夜风习习,明月高挂,我想起了孟浩然的《风鸣两岸叶,月照一孤舟。》的诗句,是啊,夜晚的凉风把两岸的树叶吹得沙沙作响,明月映照着江上一条孤独的小舟。风吹叶鸣,月照孤舟,江边的夜景,凄美动人。面对斯情斯景,怎不幽思无限?

  “嘿,你在那愣什么呢?”钟如萍一切准备就绪,回头望着我说道。

  “哦。”我回过神来,“我在想,你应该用个什么样的名字?”

  “你啊,这还需要想吗?我就用我的名字,钟如萍。”

  “不,你看那一轮明月,悬挂在广阔无际的夜空,那么高远,那么清逸。又那么神秘,那么动人。你不觉得我们在这的相遇、相会与这柔美的月夜、幽雅的情韵有关系吗?”

  “哈哈……以前就听说你是个儒雅的才子,舞文弄墨,轻吟浅唱。现在果然见识了。”钟如萍笑得弯下了腰,说:“好,你说用什么名字?”

  “苏轼有诗云:’明月如霜,好风如水,清景无限。‘我们在这南洋相遇,相会。你就取名为《南洋月》。”

  “好,听你的,我的名字就是《南洋月》,以后你查邮件时,一看《南洋月》,那就是我。”

  于是钟如萍注册完了电邮,把身上的浴袍一撩,又赤裸着躺在我的身旁。

  我抱着她那有些冰凉的身体,突然想起了她的先生,我问:“他为什么还呆在美国而不跟你一起去北京呢?”

  “唉!一言难尽。”轻轻的一声叹息,却有着强烈的感动,如同风暴的中心,不是呼啸的倾诉,而是奇异的静默。寂静中发出来的凄厉声响,和凄厉的声音消失之后的无比寂静,都会震撼人的心。

  “这就是婚姻让人悲哀的地方,无论你曾经多么爱一个人,总有一天,他会嫌弃你。”钟如萍声音低沈,话语间饱含着一种凄楚与苍凉。

  “婚姻真的有那么可怕?”我说。

  “那倒也不完全是,也有人相濡以沫,相爱一生的。”

  “我看来是很难做到。”

  “我看也是,你可能是一个好的情人,但绝对不是个好丈夫。”钟如萍把头扭向我,继续说:“这也是我不劝说你的原因,不过,英子的任性和执着我是知道的,你前方的路可不好走啊。”

  “是啊,我也时常为此发愁。喔,对了,我准备去美国,英子要我参加她的毕业典礼。”我说道,对无法预见的未来心里有些茫然不安。

  “啊,这么快啊,英子都要毕业了。也难怪,我回北京都一年多了。”

  “在北京还好吧?”

  “还行吧。毕竟那里有亲人,有朋友。但工作环境嘛,在美国呆久了,真有点不习惯。你也看见了,这哪是考察啊,纯粹是为了关系安排公费旅游。说不定啊,嫖妓还要回去报销呢。”

  “哈……”钟如萍的一番话把我逗乐了。

  ……

  后来我们又聊到现在有许多“海归”回国发展,而且有些人回国后搞得有声有色。

  “你知道我为什么回国吗?”

  “想回国干一番事业?”

  “不,我只是想逃避,逃避开那个让我伤心的地方。”

  “怎么,逃避感情?丈夫移情别恋?”

  “也许是吧,我不知道。追踪探查都不是我擅长的事。没有精力,也没有兴趣。”

  “那又是为什么呢?”

  “在美国十年,有七年分居两地。我先去的美国,一年后他来陪读。后来他读另一所学校,后来我找工,他攻博。都在美国,可是,美国也很大。两地分居的游戏玩了七年。”

  “啊?七年?”我惊愕。

  “他总是说,我们会在一起的;这只是个过程;他说,很多人都这样,我们没有选择。”

  “美国人不是很注重家庭吗?尽管人家婚前风流,但婚后都比较忠诚。”我说。

  “是啊,我也听别人这么说,不过,我们不是中国人嘛。我给他说,你给我打电话吧。我知道你忙。我只要你说一句你好吗。我只想知道你还在那里。可他总是说,我很忙,我很累。他说,你为什么不理解我。他说,你不要象那些目光短浅的小女人。他说,你不该是那样庸俗的人。天哪!”

  “那真的是委屈你了。”我心里有一丝怜爱油然而生。

  “我也忙,我也有学业,也有事业。我的朋友们有事都找我,我有事了,可我的丈夫对我说,你要自己坚强面对。我坚强面对了七年。七年的异国生涯,面对茫然的未来,我经常惶恐不安,焦虑难眠。”

  我无语,静静地听她的故事。

  “不过看看身边的许多中国人,他们好象都是如此,除了拼命地加班加点干着一些最为美国人所不屑的重体力活外,手上有多余的时间,全用到吵架去了。想想也是悲哀,这种被国内很多人梦想着的移民生活,在这里几乎是以同一个模式疯狂地运转着,谈不上什么好,或者不好。就是过,一天一天地过着。”

  “我也曾问自己,他爱我吗?”

  “在一起的时间不长,但每逢相聚,他对我真的很好。他会做我爱吃的东西等我回家,他会给我意外的小礼物,他会让我躺他怀里,然后给我修剪指甲,还会乘我出门,把家里整理得焕然一新。每次分别,我们总是依依不舍。但每次分别以后,都是迷惑心寒。”

  “我问他,他的回答总是让我自感羞愧。他说他在学习,在赶论文,在帮导师做事。而且全是正事。”

  “我从来没有告诉他,我知道他在骗我。他的学校是我帮忙联系的。他的导师曾是我的导师。我不知道他在做什么,但我知道他没在做什么。”

  “我想,在一起就会好了。只要有机会,我就想同他聚在一起。750MILE的距离,大多都是我驱车过去,他说他过来会影响他学习。”

  “我很想问,如果你是在学习,为什么连你的导师你的同学都不觉得?为什么同样的功课别人,包括我,都可以拿A,你却连B都难保?他说在练英文,为什么到现在连基本会话都会错误百出?”

  “你应该与他好好谈谈。”我说道。

  “我从没问过。我问不出口。在一起的时间于我是快乐的,但太短暂。分别的时间是迷惑的,却很长。”

  “其实,对于性我们女人比你们男人还渴求,尤其在那些特殊的日子里,心情的浮躁,身体的臊热,那简直是在煎熬。”

  “喔?真是那样?”我说。

  “我们开始争吵。开始他会让我。后来,他开始反击,很无情的话,很伤人的话,没有丝毫犹豫。”

  “我们开始冷战。很长时间。直到彼此都感到厌倦。”

  “我实在熬不住了,身体很差,每天都失眠,精神近至崩溃的边缘,所以决定回国去。”

  这时钟如萍从床上起来,走到Minibar前,拉开冰箱,取出一瓶威士忌,又拿出两个玻璃杯,倒上酒,并且放入冰块。

  “来,感谢你给予我的性福!”说着我们的酒杯轻轻地碰了一下。

  “现在我和他也扯平了。”钟如萍的脸上绽开着诡秘的笑容。

  这样的酒我是喜欢的,可我也不会多次品尝,一次让人微醉,多次就会乏味。有的人就如这酒,一次的邂逅便已铭心刻骨。那未饮完的酒就该封起来,那铭心刻骨的人也该放入记忆的深处,等到一个阳光充足的午后,看到那一片淡淡的酒痕,才会想起,曾经有一瓶未饮完的酒,曾经有一个深埋在心底的人。

  洗了澡,穿好衣服,与钟如萍深吻告别。走出莱佛士酒店。看表时发现已夜半三点。一缕徐徐的夜风吹来。心中泛起一股淡淡的失落感,也不知道为谁,委婉如不绝的音符,轻扣心的门扉。这时,思念便如藤萝一般蔓延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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