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羽仙回到车上,成光早已备好纸张画笔。
“自额前发际至颌下,长五寸五分;额至眉两寸三分;至内眼角两寸六分;至鼻尖三寸九分;至上唇四寸一分;至唇缝四寸六分;至下唇五寸;眉长一寸八分……”
齐羽仙一坐下,便毫不停顿地报出一串数字。随着她的口述,成光一点一点在纸上勾勒着。等她停下笔,一张细致到分毫的面孔已经跃然纸上,活脱脱就是刚才那位“友通期”。
成光不禁赞道:“好一个美人儿。”
“像吗?”
成光端详片刻,然后摇头道:“虽然都是难得的绝色,但此女与邻里街坊说的绝非一人。”
“摹写三份,拿一份去通商里,让她的街坊辨认,是否认识此女。另一份与原稿交给仙姬。”
“还有一份呢?”
“仙姬吩咐过,若是相貌有异,便送往吴郡。”
“吴郡?赵皇后的家乡?”
“不必多问,赶紧摹写。”
“是。”
齐羽仙拿出一支同样刻有菱形花纹的竹简,用简上隐藏的刻度与画像比对了一番,确定画像与自己记忆中无异,这才闭上眼睛,仔细回忆起方才所见的点滴细节。
“奇怪……”齐羽仙心下狐疑,“那女子若非友通期,为何提到天煞孤星时会隐约动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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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过辰时,大将军府的军情署便来了一名客人。
“军报?”任宣打量着面前的中年书生。
那书生身材瘦削,头上结着一顶方巾,相貌儒雅,举止温文,身边还跟着一名同伴。
中年书生递来一支木简,客气地说道:“敝人兰台典校楚楠。台中整理历年军报,发现去年的军报有几份遗漏,让在下前来抄录。劳烦任从事行个方便。”
任宣是大将军府的参军从事,负责整理各地报来的军情。听说是抄录一年前的旧档,他脸色稍霁,看了看木简,姓名、印记一应俱全,确实是兰台所出。
“一年前的?那可有些日子了。具体是哪几份?”
“兰台几位典校也在核对,尚不知漏了哪些。”
“这可难办了。”任宣道:“大将军府总掌天下军情,各地呈文一年总有几千份。你总不能把几千份都抄回去吧?兰台来找军报,想来是要编审各地军务,以备咨议。你不若先问问,兰台是编订京师、东郡、北原、塞外,还是南疆的合浦、珠崖诸郡的军情,也能省些力气。”
中年书生苦笑道:“乃是年报。”
任宣满脸同情地摇摇头,“这事弄的……月份有吗?”
书生连忙点头,“有,有。去年五月到七月之间。”
“五月啊……”任宣起身走到堆满简牍的木架前,“去年五月,北原骑兵清边,斩首二百;西南拔寨三十,拓地二百里;东郡水师讨贼,遇风浪,折损船只十二……”
任宣一边说一边从架上取下简牍,堆在案上。
军报一份一份摊开,中年书生招呼同伴一起,将简牍的内容抄录下来。
任宣走过来看了两眼,赞许道:“楚典校字写得不错。这位的字……倒也工整。”
那同伴年纪轻轻,看起来憨头憨脑的样子,听到任宣的夸奖,只腼腆地笑了笑。
“任从事,”中年书生指着其中一份简牍道:“这是何处呈来的?简牍格式看来与别处不甚相同。”
“这个啊,是左武军的。”任宣道:“左武军长驻塞外,名义上虽然受朝廷节制,实为募兵,当然与别处不同。”
“哦。”那书生一脸的恍然大悟。
汉国是役兵制,男丁满二十三岁,都必须服役两年,一年在县内,一年在京师,期满返乡,这也是南北二军士兵的来源。至于基层军官,通常由出身军武世家的职业军人担任。而边境戍守的职一般可以出钱免役,朝廷的惯例通常是一半役兵,另一半的缺额则由罪犯充军边塞。左武军采取的募兵制在汉国并不多见,虽然挂着朝廷的名义,但朝廷只提供基本的粮饷,其他的军械、行军支出都由左武军自行募集。
军报上写得很详细,“五月甲申,左武第一军北出五原,讨兽蛮部,覆师于草原……”
“其先,左武大将军王哲募集六国健者以充士卒……”
“是役,军中募卒千余不顾号令,南下亡命……”
“啪”的一声,年轻人手中的笔管折成两段。
“怎么这么不当心!”中年书生喝斥道:“那笔用得久了,笔管是脆的,你用得又不是书刀,手上使那么大力气做甚!”
年轻人唯唯诺诺地应了几声,一边试图把折断的笔再接起来。
久闻兰台清贫,这回也算见识了。任宣从架上拿了支笔,打圆场道:“好了好了,这支笔你先使着。”
卢景感激地接过笔,然后低下头,一笔一划地抄写着:“兽蛮部数万合围,血战竞日,我师遂溃……左武军之败,实败于募卒……”
书生奇道:“左武军既然全军覆没,这军报是谁写的?”
任宣道:“关塞内的左武第二军去了战场,才送回军报。”
“左武第二军……是募兵,还是朝廷戍边的士卒?”
“这个嘛,”任宣笑了笑,笑容颇堪玩味,“就不是我能知道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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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不知道齐羽仙究竟从自己这里得到了什么,但吃亏的感觉总萦绕不去。程宗扬无心再一大早赶回洛都,索性偷了片刻清闲,一个人待在静室里,眼睛盯着案上的画卷,脑中整理思路。
房门轻轻拉开,卓云君提着一只描金绘彩的箱子进来。
“建太子又送了一箱器物给期姑娘。”
“这货有毛病吧?我的小妾,他左一箱右一箱的送东西,当我不存在?”
程宗扬说着打开箱子,里面装的都是被枕之物,质地极佳,摸在手中如同轻云,每一件都奢华得惊人。
“啧啧,要是用惯了这些好东西,再用回粗服布被,恐怕连觉都睡不着了。这家伙,还真有些歪心思。”
卓云君道:“那还给期姑娘吗?”
“给!为什么不给?”程宗扬道:“就说是我给的!”
卓云君不禁失笑。
“我又不是给不起。”程宗扬道,“就当是让先她享受吧,改天我再补送她一份。”
卓云君把枕被装回箱内,看着案上道:“这是什么?”
“她画的,怎么样?”
“笔触稚拙了些,但很细致,看来颇用了些心思。”
那幅宫城图已经完成大半,图上楼阙林立,灯火遍布,一椽一瓦都描绘得细致无比,可见当日的一幕给赵合德留下如何深刻的印象。
程宗扬把画卷起来,“她呢?”
“大小姐带她去用朝食了。她吃得不多,像是有心事的样子。”
麻烦啊。程宗扬有些头痛地揉揉额角。赵合德其实是个心思敏感的小丫头,这些日子的颠沛流离已经让她心事重重,不堪重负,再被齐羽仙那贱人别有用心的挑拨一番,怎么能不犯愁呢?
话说回来,齐贱人几句话就能把小丫头挑拨得忧心忡忡,也是因为她说在了点子上。赵合德如今寄住在上清观,将来呢?难道要隐姓埋名在观里住一辈子?
何况上清观也不是久居之地,汉国事了,自己返回临安,卓美人儿肯定要带在身边。她呢?也跟着自己去临安?赵飞燕头一个就不答应。留在上清观,又放心不下。赵合德改易身份,已经犯了欺君之罪,一旦被揭穿,不但自身难保,还会连累赵飞燕和如今正在宫里的友通期。以刘骜那种外宽内忌的性子,被皇后、昭仪联手蒙蔽,只怕要杀得人头滚滚……
程宗扬越想越是头痛,他叹了口气,打起精神道:“雾散了吗?”
“已经散了。”
“陪我到山上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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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人烟稠密的洛都城,山间寒气更甚。山风卷起林间的落叶,呼啸而过,光是听到风声,就让人忍不住想打哆嗦。
卓云君拿了件大氅给主人披上,随他往山上走去。
绕过山角,程宗扬道:“你走前面。”
“奴婢怎敢走在主子前面?”
“少废话。你走后面我还看什么呢?”
卓云君顺从地走到前面。她穿着一件单薄的道袍,腰臀的曲线清晰可见,走动时,纤腰轻扭,风姿绰约。
程宗扬看得有趣,索性让她把鞋子脱了,赤着脚走路。卓云君双足被小紫缠过,平常靠着鞋袜掩饰,这会儿去了鞋袜,那双纤足仿佛一对小巧白净的玉坠,娇小玲珑。她一手提着鞋袜,雪白的玉足落在冰冷的岩石上,沿着崎岖的山径缓缓走着,摇摆的身姿如风拂柳,愈发显得摇曳生姿。
程宗扬一手伸到她道袍内,卓云君一手扶着山壁,任由他手掌伸进亵裤,才微微夹紧双腿,才继续迈步。程宗扬半只手掌都伸到她臀沟里面,指尖向前,探进那片温润。卓云君一边走一边扭着屁股,丰满的臀肉夹住他带着寒意的手掌,左右摇摆,肌肤柔滑动人。
程宗扬纳闷地说道:“都说修为高深的人不惧寒暑,我怎么还觉得冷呢?是不是我运功的方法不对啊?”
卓云君娇喘细细地说道:“不惧寒暑,非是不觉寒暑。修为高深之辈,对寒暑变化只会更敏感,岂能不觉寒暑?只不过能不惧寒意入侵,再冷的天气也可承受。主子眼下觉得寒意难耐,只是尚不习惯罢了。”
程宗扬想想,确实是这个道理。以自己现在的修为,就算埋在雪里睡一晚,或者在山里裸奔一圈,恐怕也冻不死,但感觉上肯定是冷得要死。
山上忽然传来一声惊叫,却是云丹琉的声音,“小心!”
程宗扬心头一惊,连忙抽出手,抖开大氅裹住卓云君,飞身往山上掠去。
赵合德立在崖边,云丹琉拉住她的手臂,说道:“那边是悬崖,万一掉下去可怎么以办?”
赵合德不好意思地说道:“我……我只是想看看下面有多深……”
“不用看了,深得不得了,摔下去就粉身碎骨。”
赵合德被云丹琉拉着,回到平台中央,赧然道:“对不起,都是我的不是,害得云姊姊担心了。”
云丹琉豪爽地拍着胸口道:“我没事。只不过你可要当心些,这地方太危险了,万一失足,我都没办法救你。”
“妹妹下次不敢了。”
云丹琉安慰了几句,然后兴致勃勃地指着远处道:“你看,从这里能看到洛都呢——那是宫城的凤阙,那一大片宫殿都是皇宫。左边是北宫,右边是南宫,天子和皇后就住在那里。”
云丹琉道:“在洛都只能看到宫外的高墙,从这里倒是能看到宫里是什么样子的,漂不漂亮?真像仙境一样呢。”
少女怔怔看了片刻,轻声道:“真的很美……”
她收回目光,望着平台边缘道:“云姊姊,从这里摔下去,是不是一下子就死了,不会觉得痛,也没人知道?”
“怎么没人知道?你忘了?前些天有人就是从这里掉了一只靴子,差点把人砸死。那天掉下来的要是一个人,那就是两条人命了。”
赵合德沉默下来。
程宗扬松开卓云君,装作不知情的样子,慢悠悠走上平台,“哎,这么巧?你们也来看风景啊?”
云丹琉道:“我陪期儿妹妹来散心,你来干什么?”
“我也来散心……阿嚏!”程宗扬接连打了几个喷嚏,揉着鼻子道:“天气太冷了,我们快回去吧。”
“把你的大氅拿来!”
“干什么?”
云丹琉扯下他的大氅,披到赵合德身上,拉着她道:“后面有条山涧,据说里面还有鱼呢,我们去逮条鱼吃!”
程宗扬本来觉得赵合德不大对劲,想把她们劝回去,没想到云大小姐心眼儿太大,根本就没看出赵合德的异样,还想拉着她散心,好给她排忧解闷。
无奈之下,两人行变成了四人行,卓美人儿的豆腐是吃不得了,还要时时留意赵合德的举止,小心出什么乱子。
云丹琉倒是很高兴,人多了更热闹,也免得期儿妹妹总想些不开心的事。赵合德一路都很安静,脸上始终带着浅浅的笑意,但她心里怎么想的,就没有人知道了。
离山涧不远,风里隐约传来几声轻笑。赵合德未曾听到,其他三人却都听得清楚。程宗扬使了个眼色,让云丹琉带着赵合德避开,自己好潜身过去,看看是哪里来的动静。
可惜他忘了,云丫头根本不知道赵合德身份的重要性,他不使眼色还好,一使眼色,云丹琉反而以为是要动手,拉起赵合德,紧紧跟上。
一个笑吟吟的声音道:“……我和琳姨娘正好巡视到这里,顺便过来看看你有没有偷懒。”
这话一听就不是外人,程宗扬过去一看,果然是蛇夫人和阮香琳,两人站在岩石后的避风处,面前跪着一个艳妇,正是尹馥兰。
“奴婢不敢偷懒。”
“是吗?”蛇夫人用指尖挑起尹馥兰的下巴,“昨晚还没有看仔细呢,人就走了……哎哟,这妹妹好一副风骚的模样。”
尹馥兰抬起脸,陪笑道:“奴婢是妈妈收养的大丫头,知道宅里的规矩。只是主子吩咐过,不敢擅离。再有半个时辰,奴婢值守完,就去姨娘和姊姊屋里伺候,好不好?”
“小嘴还挺会说的。”蛇夫人笑着往她脸上啐了一口,“我和琳姨娘人都来了,你还推三阻四?”
尹馥兰勉强笑道:“奴婢不敢。”
昨晚见过诸女对孙寿的讥刺和排挤,尹馥兰就知道自己这回不会善了。自己是新来的,在内宅全无根基,几个姊姊却都是心如蛇蝎,下手狠辣的凶人,入门之后少不了要给自己一番下马威,好好教自己在内宅怎么做人。
蛇夫人等人的身份是侍奴,论起来比自己只高了两级,但就算只差一级,她们也是主人的护卫,而自己只是服侍人的大丫头。这种等级压制,是紫妈妈定的规矩,自己只能逆来顺受,小心应承,更少不得要卖力讨她们开心。
尹馥兰娇声道:“奴婢兰儿,求姊姊收用。”
“错了,先是琳姨娘。”
“奴婢刚入门,不晓事,还请姨娘大人大量,收用婢子。”
阮香琳轻笑着摆了摆手,“我还有些事,伺候好你蛇姊姊便是。”
“是。奴婢不懂规矩,还请姊姊指点。”
“既然是新来的,少不得要吃姊姊们的杀威棒。”蛇夫人笑吟吟道:“你是用前面吃呢,还是用后面吃呢?”
“但凭姊姊吩咐。”
蛇夫人拿出一只形状古怪的铜制骰子,在手里抛了抛,笑道:“你自己掷好了。”说着丢到尹馥兰面前。
程宗扬一回头,正对上赵合德的双眼,少女目光迷蒙,显然没听懂她们说的是什么意思。
“她们是新来的奴婢,在这里聊天呢。”
“什么是吃杀威棒?”
“……”程宗扬咳了一声,“走,我们去山涧。”
他声音不高,但足够尹馥兰等人听见。程宗扬没再说什么,转身就走。
云丹琉皱起眉头,走到半路才小声道:“你为什么不阻止她们?”
“我为什么要阻止?”
“她们就那样欺负新来的?”
“得了吧,姓尹的也不是什么好鸟。有人能教她守规矩,我还能省点心。再说了,我管就有用吗?这回被我搅合了,她们心里不高兴,下回欺负得更狠。”
“为什么要这样?”
“是不是觉得这样不尊重人?把人都奴化了?”程宗扬道:“我原来也是这么觉得的。后来才发现,不这样根本不行。这帮家伙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放出去纯粹是害人。紫丫头把她们收了,那是行善。她们个个都是一身害人的本事,不让她们斗是不可能的。拿规矩把她们圈起来,斗一斗,有益身心健康。”
云丹琉撇了撇嘴,走了两步,忽然拧了他一把,警告道:“不许打期儿的主意!”
“你有妄想症吧?”程宗扬义正辞严地说道:“我是哪种人吗?喂,你干嘛翻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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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宗扬头一回见识云丹琉捕鱼的手段,说良心话,不知道比自己高到哪里去了。大冬天,又是山上的小溪,程宗扬以为根本不可能有鱼,谁知云丫头随随便便就捉了六七条巴掌大小的黑鳢,然后找个避风的地方生起堆火,用枝条把鱼一穿,放在火上烤了片刻,不用任何佐料,味道就鲜美异常,连赵合德都吃得露出笑意。
“以前在海上,天天吃鱼,吃得我都要吐了。可现在我最想念的就是海鱼的滋味。”
云丹琉一边吃鱼,一边兴致勃勃地说道:“有次我们逮了一条大鱼,一船人吃了两天才吃完,最后还在鱼脑中找到一颗拳头大的珠子。可惜后来遇到风浪,整条船都沉了,那颗珠子也丢了……”
听着云丹琉说起海上那种如同梦幻般的经历,赵合德满眼都是羡慕,“云姊姊,你好厉害。”
云丹琉得意地说道:“是吧?我也觉得我挺厉害的!期妹妹,下次出海,我带你一起去吧。”
“好啊。可是……”
“有什么可是的?反正你也没有亲人了——哦,我不是笑话你,我的意思是反正你也没有什么牵挂,不如痛痛快快去玩。”
云丹琉道:“等出了海,我就带你去看海棠花环。那里一连几十里的珊瑚礁都是红色的,围成花环的样子。海棠花环周围风浪特别大,只能在远处看,要是想采珊瑚就不行了。听出海的人说,每年都有人冒险,想去采珊瑚,结果船毁人亡。还有银沙湾,那里的水特别清,一眼看下去都会头晕,不过因为水太清了,什么鱼都没有,连海藻都不长,那里的海民也是最穷的……”
连捉带烤,把几条鱼收拾完,差不多用了半个时辰。堪堪吃到一半,蛇夫人领着尹馥兰过来服侍。蛇夫人像只骄傲的孔雀般扬着下巴,唇角带着一丝嘲讽的笑意,神情傲慢,气势凌人。尹馥兰微微低着头,脸上还有未褪的红晕,眉眼间带着一抹尴尬的羞态,像只小羊羔似的温驯地跟在她身后,显然被她收拾得服服帖帖。
蛇夫人福了一福,笑道:“主子。”
尹馥兰屈膝跪下,俯身行礼,轻声道:“兰奴见过主子。主子万安……”
蛇夫人道:“还不去给主子剔鱼?”
尹馥兰接过烤鱼,跪坐在主子身边,但她丰满的臀部刚坐到腿上,就不禁皱起眉头,低低吸了口凉气。看来刚才那顿杀威棒滋味让她受得不轻。
尹馥兰忍痛洗净双手,小心剔着鱼刺,将剥好的鱼肉放在一块丝巾上。
程宗扬道:“琳姨娘呢?”
蛇夫人道:“她回观里,找凝奴说话去了。她们姊妹异地相逢,到现在还没有见面呢。”
程宗扬不置可否。她们姊妹见面,可不是什么好事,要不是上面还有个紫妈妈,姊妹俩说不定早就你死我活了。
“程头儿!”一名壮汉飞奔过来。
敖润满头大汗,远远便叫道:“算!算缗令!诏书刚发下来了!”
“这会儿发下来的?太好了!”程宗扬一拍大腿站了起来,顺手把烤鱼递给赵合德,“这鱼给你吃!我这就回洛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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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之间,洛都的气氛已经完全不同,往日喧闹的市面清冷了许多,开门的店铺里面,掌柜和伙计也显得心神不属,不时踮脚看着门外,似乎在焦急地等着什么。
大街上平常往来不绝的车马一下子变得寥寥无几,行人却比以往多了不少,大批僮仆打扮的家奴四处奔走,以往鲜衣怒马的豪奴如今也只靠步行,途中遇到熟人,往往几个人聚在一起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到处人心惶惶。
这时候官员的身份优势就显现出来,程宗扬六百石的官职在洛都毫不起眼,但此时迎来的,都是嫉羡交加的目光。
忽然一名持节的官员带着十余名从骑从街上驰过,路上行人纷纷避让。等那名官员驰过,众人紧张地聚在一处,交谈声越来越密集,方才众人热议的算缗令转眼便被抛到一边,如今每个口中说的,耳中听到的,都是三个字:告缗令。
程宗扬坐在车上,看着蚂蚁般聚集的人群,吩咐道:“去请云三爷、程大哥和赵先生过来。让陶五爷破破规矩,也进城一趟。我们这边请会之、班先生、卢五哥,蒋安世,还有秦家嫂子出席。”
“是。”
“老敖,你是治礼郎,就说向定陶王询问安好,设法进宫一趟。进去就别出来,随时跟徐常侍、蔡常侍联络。让冯大法去宫门外,有消息立刻回报。”
“是。”
程宗扬想了想,“让高智商也过来,听听对他有好处。”
“是。”
“哈大爷怎么样?”
“已经挖出来了,但还裹在土里。老兽怕药性散了,想用箱子装起来,可找不到那么大的箱子,最后只好找了口棺材。幸好老兽也不忌讳,这会儿人在棺材里面。搬动时我搭了把手,那土热乎乎的,应该没事。”
“既然这样,让老兽去北城一趟。那里有不少兽蛮人,很多都是城中富商的家奴,一旦禁奴,恐怕会出乱子,看看他们有什么动向。”
“是。”
“郭大侠有消息吗?”
“昨晚半夜王孟来了,见了见那孩子。说官府的追缉已经停了,但还有人在打听郭大侠的下落,暂时不好露面。”
“稍晚让王孟来一趟,我跟他说点事。”
“是。”